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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鼎孳心里不屑,面上不变地笑道:“朱兄,我们这里唯有才名显著的士子方可参与,你还是请回,恕不远送。”
曹变蛟在朱栩身后,听着眼神冷漠。
龚鼎孳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模样的人站起来,声音清朗的道:“孝升,不妨请这位公子来一坐,我们聊了半天,也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龚鼎孳转头看了眼,微微皱眉,旋即嗮然一笑,道:“朱兄,请。”
朱栩已经感觉到龚鼎孳的敌意,笑了笑,来到人群前,抬手道:“慕名而来,还请大家不要见怪,今天的酒水在下请了。”
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不差几两银子,闻言都没有在意,倒是冒辟疆嘴角微翘,他可以省一笔了。
朱栩一坐下,这才发觉,刚才喊他过来的,并不是一个公子,而是女扮男装的,模样娇俏,神态从容,坐在一群男子中间,竟隐隐是核心。
除了顾横波,冒辟疆,朱栩都不认识,但每一个都仪表出众,气质不凡。
几人中间有一个大桌子,摆满酒具,颇为精致,菜肴八个,菜少酒多。
朱栩暗自点头,这应该是现在士子阶层惯常的聚会方式了。
朱栩刚坐下,他身边的“公子”就抬手道:“刚才听闻公子叫做朱慕宇,在下柳隐,字影怜。这位是陈子龙,字人中,这位是冒襄,字辟疆,这位是龚鼎孳,字孝升……”
柳隐挨个介绍,朱栩先是一愣,连忙抬手,都是客套的:“久仰大名。”
其他人都是矜持的点头,微笑不语。
朱栩看着这一群人,暗暗感慨,没想到在济南就遇到了。
这柳隐就是柳如是了,冒辟疆,陈子龙不用说,是江南四大才子,几年前复社闹的轰轰烈烈,就有他们,倒是这个龚鼎孳,朱栩多看了几眼。
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这位是有名的“贰臣”,闯贼来降闯,满清来降清,节操碎了一地。
柳隐瘦弱,盘腿而坐,一身青色儒衫,紧身而系,颇有些浊世佳公子的气质。
她神情颇为自如,有大家之风,介绍完,端坐的看着朱栩道:“我等在讨论朝局,诸多争议,不知朱兄有何看法?”
柳隐倒是没有考校之意,只是热衷于讨论这些,她也时常自言,恨不生为男儿。
她没有,其他人,尤其是龚鼎孳与陈子龙,都面露认真的看着朱栩,显然是想要考校一番,确定有没有资格与他们坐在一起。
朱栩扇子横在双腿间,看着柳隐笑着道:“不知诸位刚才讨论的是什么?”
“就是北直隶这次抓捕士绅,朱兄怎么看?”龚鼎孳有些迫不及待的道。
龚鼎孳话音落下,顾横波向着朱栩微微一笑,道:“龚公子认为朝廷这道新政实属‘昏政’,不知朱公子如何认为?”
龚鼎孳闻言,对着顾横波轻轻一笑。
顾横波低头一笑,媚眼含春。
柳隐,陈子龙都微微皱眉,顾横波将话题都给定性了,还要别人如何回答?
冒辟疆倒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管不顾。
朱栩看了眼龚鼎孳与顾横波,这两位明显是在秀恩爱啊,且是拿他做单身狗来虐。
“题目有点大……”朱栩捏着下巴,笑了声。
这件事要说,确实有很多地方可以说,可他们能说出来的,未必是他的本意,哪怕其中之一,也不会是他的根本目的。
朱栩面露思忖,想着合适的切入口。
“我等士子,自然要心怀家国,不做那悲悲切切之语。”龚鼎孳一听就大声说道,铿锵有力。
顾横波微微倾身,看着朱栩道:“朱公子,胸怀若不大,如何能成就大事,切不能故步自封,令自己没有了上进之心。”
朱栩摸了摸鼻子,这二人就是秀恩爱,就是在虐他!
朱栩瞥了眼边上眉清目秀的柳隐,笑着道:“其实这件事,可以从很多方面来讲。”
柳隐一听就神色微动,道:“朱公子请说。”
其他人也都看过来,龚鼎孳嘴角微翘,目光灼灼的盯着朱栩,等着他的话,已经在准备反驳。
朱栩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道:“第一,朝廷虽说是恢复‘太祖’祖制,这是一个大义由头,实际上是因为国库空虚,各地灾情连连,是一个开源之举,实属无奈。”
这一点众人都猜到了,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第二?”顾横波迫不及待的问道。
朱栩看了她一眼,道:“第二,是朝廷显示革新新政的决心,连北直隶的万千士绅朝廷都能悍然下手,那那些反对新政的人,自然要顾忌三分,慎重五分。”
众人听着不动声色的点头,这倒也是。
朱栩开了话头,便没有顾忌了,继续道:“第三,内阁复立,朝廷有意重塑内阁的威望,这一次不论是北直隶的士绅,还是魏忠贤与东厂,注定都要陪葬,成为内阁的威权垫脚石。”
魏忠贤谋逆的事情还没有传过来,朱栩这句话一落,龚鼎孳就大声道:“朱兄此言大错特错。”
其他人,包括柳隐,陈子龙都皱眉,朱栩的话大出他们意料,是他们刚才讨论的死角,从未涉及,不由得思忖起来。
目光都看了眼朱栩,落在龚鼎孳身上。
龚鼎孳身体坐直,瞥了眼顾横波,郎笑一声道:“天下谁人不知,魏忠贤屡遭弹劾,是皇帝力保,如今他为朝廷立下大功,如何会陪葬?即便朝廷不喜阉党,短时间也不会处置魏忠贤,更别说东厂!”
“龚公子说的是。”顾横波习惯性的跟着,道:“东厂乃是太宗所立,根深蒂固,岂能轻易废止。”
柳隐没有轻易下结论,看向陈子龙道:“人中,你怎么看?”
柳隐与陈子龙走的极近,两人在谈吐,修养,学识上极其相近,是那种非常谈得来的朋友。
陈子龙不是庸包,不过上次顺天府的事情给了他不小打击,闻言想了想道:“朝堂诸公对阉党深恶痛绝已久,此事震动整个大明,若是借此机会剪除阉党是有可能,不过东厂废立,言之尚早。”
柳隐若有所思的点头,别人的话还有三分怀疑,陈子龙的话他要多信三分,毕竟他的父亲是顺天府府丞,算是靠近朝堂了。
龚鼎孳与顾横波相视一笑,圈子里也是分轻重的,他们需要增加自己的分量。
朱栩眉头一挑,笑着道:“一家之言。”
柳隐觉得朱栩的话是有几分见地的,至少魏忠贤这件事他们刚才都没有讨论到,轻声一笑,道:“不知朱公子可还有其他看法。”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又落在朱栩身上,都颇为好奇,想听听还有没有其他意外之言。
龚鼎孳就更期待了,若是能多反驳几次,更显他的能力与眼光。
朱栩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江南米酒,可口爽肺,过了一会儿才道:“刚才说的是朝廷,现在来说说皇帝的意图。”
这句话一出,众人神色都变了,讨论时局,政事是一回事,揣摩皇帝心思就是另一回事,且容易犯忌讳,不被士林所喜。
朱栩自然不用在意这些,话题打开了他就直接道:“看朝局,一看内阁六部,二看皇帝,虽说政务多出自内阁六部,可皇帝的心思也不能不顾及。”
“从张太岳之后,皇帝与朝臣越发的离心,尤其是‘国本之争’后,皇帝与朝臣们近乎对立起来,皇帝想做的事情,朝臣们必然千方百计的反对,阻止。朝臣们想做的事情,皇帝千万个不愿意,这种暗中的‘争斗’已经绵延几十年……”
“当今皇帝是何许人,登基以来,平定建奴,扫除东林,圈禁宗室,改革军制,政体等等,野心勃勃,雄才大略,岂会受朝臣们制约,这次虽然是冲着士绅去的,未尝没有打击朝臣们士气,收拢皇权的意图,提醒朝臣们皇权至高无上的意思……”
众人听的直发愣,他们讨论时局,都着眼于当下,哪里能考虑那么多,尤其还要揣摩皇帝的心思与朝臣们的微妙关系。
朱栩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继续道:“这是第一,皇帝要打击朝臣们的气势,令他们抛弃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傲气,更加务实,专注于政务。第二,就是给天下官员一个提醒,那就是大明到了必须改革的时候,挖骨疗毒也在所不惜!”
一群人都被朱栩唬住了,都认真的听着,毕竟不是谁都能揣摩皇帝心思的,单凭这份胆量就不一般。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咱们这位皇帝做事的风格以及这一次风波的目的。”朱栩说到了这里,突然收住话头。
龚鼎孳是一个力求上进的青年,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