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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化淳看了眼刘时敏,点点头,让人拿来锦被给朱栩盖上。
好在是夏天,天气不算寒冷。
两人做完这些,都悄然出了御书房。这么大的洪灾,他们需要作为皇帝的耳目,随时的关注最新的情报。
到了晚上,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发磅礴,敲打在屋顶,密集如鼓。
京城四门不时有官吏进进出出,信王,平王,靖王三人都早已经出京赶赴各地,孙承宗作为抗洪总指挥,调动着六部官员,东西两大营,拼命的在救援,抗洪,泄洪。
孙传庭调集兵马,带着刘化,赵率教,曹变蛟等人连夜出京,赶赴陕西。
与此同时,山西总兵曹文诏先一步率兵进入陕西,直扑西安府。
皇宫之外,大雨连绵不绝,古怪的雨声风声交错,如同有一只巨大的凶兽藏匿在昏暗的天空中,虎视眈眈的盯着地面上的一切。
皇宫里的朱栩,斜躺在龙椅上,盖着锦被,眉头皱起,胸口起伏,神色痛苦。
他在做梦。
梦里,他穿着龙袍,正在拼命的撞钟,这是召集文武百官上朝的钟声。
半晌,武将不朝,百官不见。
宫外,响起漫天的喊杀声,隐约可见“闯王”,“闯王”的字样。
他满脸苦涩,悲凉,踉跄转身向乾清宫走去,模糊间看到张太后与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向他走来。
他猛然神色狰狞,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剑,一剑刺死了张太后,拔剑就欲砍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大哭,跪在地上,呼喊着“皇叔”,“皇叔”。
他嘴角抽搐,眼神痛楚,扔下剑,无比哀默的向着乾清宫走去。
可却没有走到乾清宫,而是来到了梅山。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曹化淳,表情平静,眼神清澈。
站在梅山上,远远看去,那包裹着农民头巾的流寇已经攻破了城门,向着梅山方向杀来。
他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默默一阵,弯腰将鞋子拖下,整齐放到一边,又打开发髻,任由头发披散在背上。
曹化淳在不远处看着,自始至终都没有一言。
他赤着脚又抬头望了眼宫外,除了流寇,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听到的也只有无尽的惨叫声。
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旋即从怀里撕开一块白布,咬破中指,一点一点在上面写字:李闯,进城之后,朝中文武刀刀斩尽个个杀绝,休要惊动我城中的百姓,这大明江山交于你,勿忘中华之志。
他又认真看了眼,叠好放到一边,走到凉亭,白绫绕过横梁,赤着脚,伸进了头。
曹化淳在不远处看着,眼睁睁看着“他”挣扎,没多久就不动了。
曹化淳跪在地上,行三跪九叩大礼,礼罢,他也来到一颗歪脖子树下,随君自缢。
第447章 张献忠的初战
在曹化淳挂死在歪脖树上的刹那,朱栩的身体猛一颤,陡然睁开眼,笔直坐了起来。
他眼神里恐惧难消,脸角不自觉的抽搐,头上冷汗涔涔,浑身冰冷,双手抖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强压着心底的惊悸,擦了擦汗,抬头望向黑漆漆的门外。
大雨依旧倾泻不止,嘭嘭嘭声不绝,让人感觉压抑,甚至是恐惧。
朱栩掀开身上的锦被,轻吐了口气,目光有些惶然的自语道:“原来我心里一直隐藏着这样的恐惧……”
“阿嚏阿嚏阿嚏!”
没说完,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浑身也都冷的发抖,这才察觉他身体的衣服都是湿的,冷入心肺。
“皇上。”
冯祝领着几个人快步进来,点灯的点灯,走过来的走过来。
朱栩看了他们一眼,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准备热水,再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冯祝应声,道:“是,现在快到寅时了。”
那就是快天亮了,朱栩点点头,站起来活动了下发麻的身体。
待泡进有些发烫的热水里,朱栩也慢慢放松下来,望着屋梁,又想起了那个梦。
他当时的视觉是上帝,高高的俯视着,感觉不到梦里的“他”的心情,却很清楚,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吊死梅山的无尽无奈与悲凉。
如今,他也能感同身受,甚至勾起了他心底一直没有察觉到的恐惧。
在浴桶里泡了半晌,整理好思绪,扫去那恐惧之感。他换了件干净衣服,又回到御书房。
这个时候曹化淳与刘时敏都来了,已经站在里面等着。
朱栩一笑,道:“朕没事,你们都歇着吧,明天还有事情。”
皇帝不休息,他们哪能休息,曹化淳借着灯光看着朱栩略有些苍白的侧脸,悄然命人去安排姜汤,然后才向朱栩奏道:“皇上,宫外传来消息,孙阁老已经找到合适的泄洪口,明天大水就能退去。河南那边改道的洪水也被引到了另一条河内,没有形成洪灾,皇上可以放心。”
这倒是好消息,朱栩轻轻咳嗽了一身,微笑道:“嗯,你们去吧,朕吃点东西,再去睡会儿。”
曹化淳听着朱栩有些咳嗽,想了想,道:“皇上,寝宫里没有宫女也不行,您看,是不是奴婢安排一下?”
朱栩一怔,旋即就想到了老太妃正在悄悄的选妃,摆手道:“不必了,你们都休息吧。”
曹化淳见皇帝无意女色,也没有多说,微微躬身就要离开,朱栩忽然又转头看向他,道:“对了,灾后多疫情,明天你去太医院,找几个熟悉瘟疫的太医,官吏,组成一个防疫衙门,挂在文昭阁之下,要多招揽民间能士,研究各种瘟疫的对策,对各地出现的疫情要及时防治,严格控制,防止大规模的疫灾出现,不可掉以轻心……”
曹化淳连忙应声,道:“遵旨。”
朱栩待他们走后,才轻吐一口气,这么一会儿头上就有些虚汗,身体也一阵子无力,喉咙开始发痒,眉头皱了皱,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本。
这是工部的奏本,言称新的战船进度迅速,十月就能下水,十一可安装火器,并进行训练,年底之前,可以交给南方水师。
朱栩微微点头,南海也是他的一个心病,没有强大的战船,难以抗衡日渐强大的荷兰人,失去制海权,海贸也无从谈起,没有海贸支持,明朝只能是个近海大国,大航海时代就要彻底错过。
“皇上。”冯祝端着姜汤,悄步送到朱栩眼前。
朱栩抬头看了眼,笑了笑,道:“嗯,有心,这姜汤来的正是时候。你也去休息吧,留两个人听用就行。”
冯祝听着微躬身,悄步退下,也没敢走,站在侧门外候着。
朱栩又翻了几道奏本,直觉头脑昏沉,眼睛都挣不开。他强撑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外面泛起鱼肚白的天色,站起来对着不远处的近侍道:“朕进去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叫醒朕。”
那内监连忙应了声,道:“是。”
朱栩出了侧门,进了他的卧房,脱了衣服,倒头就睡。
虽然大雨连天,好在这个时候的人力物力运作起来都简单,孙承宗暂时统领了六部,调集军队,动用了十多万人力,同时下令沿河各府都在全力疏浚河道,全力排水。
京城附近的大水暂时被控制住了,尽管没有缓解多少,总算没有继续扩大。
京城外,云雾山,道观。
一群富人,携家带口近百人聚集在这里,一边避雨,一边焦头烂额的互相打探消息。
“刘掌柜,听说你的两千多斤茶叶都被水泡了?”一个山羊胡的中年人,看向一个胖墩道。
这胖墩都哭不出来了,道:“还不止,朝廷新政,行商容易,我还囤了三千两的新绢布,也被大水冲走了!”
一个瘦高挑的老头子,摇头轻叹道:“刘掌柜还好,我费尽心思从辽东巡抚衙门得到了‘行药许可’,刚进了一批珍贵山参,现在全数扔水里了。”
起先开口的山羊胡中年人眼角跳了跳,这老头子损失怕是要上万两了,心里戚戚,好在他做的是“玻璃预定”,类似承接商,没有积压,否则也都大亏一次。
胖墩刘掌柜看了眼周围拥挤一团的人,还有刚刚被官军送上来的一批,目光有些感慨的道:“朝廷真是不一样了,要是往年,只怕是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了。”
老头子也深有感触,道:“变化最大的,就属北方了,繁华热闹差点都要赶上了江南。最为重要的是,现在不是什么事情都归知府知县衙门管,做起事情来,倒是方便的多。”
他说的“方便”指的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指望衙门,费尽心思的送礼,讨好,新设的各种衙门都有严格的制度贴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