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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熹宗实录》是翰林院一些编修提出的,原本这种声音很正常,是基于对万历以来的各大案进行一个“历史定位”,这件事也一直在做。
但随着孙传庭要对祖法祖制进行改革,激怒了不少翰林院的大家。
现在的翰林院聚集了众多的大儒,是朱栩多年准备,囊括进来的。他们德高望重,陡然一发声,士林都要抖三抖。
原本打算对一些大案进行梳理,对一些疑案进行定论的人,立时被利用,裹挟,成为反对孙传庭的舆论先锋。
翰林院有编修的能力,却没有权力,因为翰林院现在算是大明的“文学院”,可以承接来自礼部的任务,却没有决定权。
因此,最终的压力都集中在礼部。
礼部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压力极大的部门,沈珣头发都白了不少,尤其是最近一些日子。
天天有一些长辈级的大家来跟你讲道理摆事实,只能听着,还不能反驳,并且笑脸附和,谁受得了?
现在这些人要修《熹宗实录》,原本也没什么问题,哪怕再忌讳的事情,他们这些读了一辈子书的人,春秋笔法那是娴熟的很。
但别有用心的人要借此攻击内阁,那就得小心谨慎。
第1420章 再一辞官
这一天,又有一群文坛大家来礼部,在沈珣班房一待就是好半天。
纵古论今,将孙传庭推行的政务坏处讲的是淋漓尽致,现成的例子就是王莽,王安石等等,无不是国家大乱,民不聊生,即便不是悖逆那也是误国误民。
这间接的将孙传庭划上了“奸臣”的等号,就差直接口诛笔伐,大声声讨了。
沈珣好说歹说送走这些人,刚回班房,他的幕僚就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书信,道:“大人,在野大儒的书信,二十封,都是陈述‘新政’利害得失的,身份不一般,得您一个一个回信。”
沈珣在文坛也是有地位的人,闻言坐到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头疼道:“现在你们明白毕阁老的苦心孤诣,用心良苦了吧?”
幕僚将书信放在沈珣桌上,赔笑道:“学生可不是那些赶毕阁老下台的人。”
当初想赶毕自严下台的人不知道多少,现在,大部人都后悔了。
赶走了一只老羊,来的是一头饿狼!
沈珣随手拿过一封信,道:“傅阁老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说的自然是傅涛的皇家银行模板被盗,市面出现假货币的事。
幕僚神色凝重,道:“还没有,这个对孙阁老来说也是个难题。傅阁老是不能离开的,不管是‘新政’,还是皇上都不允许,但这件事被外面抓着不放,也不能低调处理,目前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沈珣看着信,还真不能不回,是他之前游学时候拜访的一位文坛大家,有“半月教授之恩”,算是他的老师。
沈珣一边回信,一边道:“我只怕越拖麻烦越大,朝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听说,平王那边因为这件事,损失了不少银子?”
幕僚道:“是,平王手里还有一些生意没有交接给宗人府,多半是皇上故意留给平王养老的,这次据说被骗了有一万两,老王爷心疼的好些天没出门了。”
沈珣摇了摇头,合上信,拿过另一封,道:“平王没闹,怕也是知道事情麻烦,想要置身事外。行了,去吧,外面盯紧些。朝廷现在风声鹤唳,不要大意,咱们礼部也要把控严些,不要被人钻空子,下不了台。”
幕僚抬手,道:“是,学生明白。”
朝廷现在就是靶子,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鸡蛋里挑骨头,一旦被钉上,谁都讨不了好。
幕僚刚刚走出去,没多久有转身进来,面色越发凝重的递过一封信,道:“陈一清老先生的亲笔信。”
沈珣脸色微变,猛的站起来,慌忙上抢,匆匆打开。
陈一清是大明的儒学大家,师承王阳明一脉,在大明举足轻重,一直以来避居在乡下,潜心修学,谁也不见,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见过他了。
沈珣去年回乡还曾去拜见,结果被拒之门外。
陈一清是沈珣最重要的授业恩师,沈珣曾在陈一清身边求学五年,是陈一清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之一。
沈珣哪敢怠慢,急急打开信,认真的看去。
字迹还是那么苍穹有力,看得出老人家身体还很好。
这封信写的很自然,以一种多年不见的老友态度,关心沈珣的治学进展,而后很自然的提及了几句话:“圣人修身,修德,修命,家法,宗法,社稷法,尔修几分?”
笔锋一转,又道:“吾一身克谨,不曾逾矩,愧读圣人书,而后千古,厚颜无对,苟延残年,望请勿言师徒之过往,羞愧难对”。
这封信,简单来说,就是直指沈珣背弃圣人教诲,破坏圣德祖法,最后——断绝师徒关系。
沈珣脸色苍白的瘫坐在椅子上,犹自怔怔的看着这封信。
天地君亲师,师徒大义岂能轻断?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他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面对天下人?
幕僚已经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也能理解沈珣现在的心情,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沈珣苦涩一脸,眼神复杂的抬起头,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幕僚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恩师这样一封“恩断义绝”,“逐出师门”的信要是公开,沈珣会被吐沫星子淹死,即便他厚着脸皮不肯走,朝廷也不可能留的。
但是另一方面,沈珣的资历非常厚,在礼部多年,按理说入阁是指日可待,如果这个时候走了,不止朝廷会失望,皇上那边也会挂上“临阵脱逃”的印象,再想复启就难了。
幕僚不说话,沈珣何尝不知,摇了摇头,道:“不用多说,我给老师写一封信,五天内做好收尾吧,我待会儿去内阁见孙阁老。”
幕僚一惊,道:“大人,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
难道,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了吗?
沈珣拿起笔,面无表情的道:“我若不早点走,怕是给朝廷麻烦更大,去准备吧。”
幕僚相当于沈珣的私人秘书,挂职在内阁的幕僚司,沈珣一走,幕僚就要坐冷板凳了。
这个幕僚没有说话,深深吐了口气,抬手道:“是。”
不多久,沈珣就到了内阁,但孙传庭不在,他只能转道来见周应秋。
周应秋看着沈珣的辞呈,久久不说话。
杨锦初只是一个侍郎,影响还算可控,要是这个老资历的尚书,“帝党”要员之一的沈珣也辞官,对于朝廷来说,无异于地震,也必将动摇孙传庭这个“首辅”的威信。
孙传庭要是被动摇,那对大明磨刀霍霍的“新政”肯定会是巨大的冲击,后果不可想象。
周应秋看着对坐的沈珣,给他倒了杯茶,轻叹一声,道:“幼玉,你我共事,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吧?”
幼玉是沈珣的字,沈珣听到“三十年”,这才恍然的抬起头看向周应秋,已然是白发苍苍,将近古稀之人。
沈珣有些恍惚,倾身道:“下官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算算,也已经三十多年了。”
周应秋抱着茶杯,心事重重,道:“听说,你近来身体不太好?”
六十多的老人,身体有几个是好的?沈珣知道周应秋要说什么,直言道:“阁老的意思下官明白,只是,下官多留一日,对朝廷来说就多一日的危险,下官早去,内阁也早轻松些。”
周应秋知道沈珣说的对,但事情不可能会向他们预计的这样发展。
第1421章 又一个要辞官
慢慢的喝了口茶,周应秋思忖半晌,折中道:“你的辞呈别说我了,就是孙阁老也接不了,皇上还在神龙府,我给点事,你去南直隶走一趟,见见皇上,再见见那位老先生。”
沈珣一听,认真想了想,站起来道:“多谢阁老周全。”
周应秋摇了摇头,他最近压力也极大,对于沈珣,他倒不是想周全什么,只不过沈珣去留对朝廷,对“新政”干系重大,不得不慎重。
孙传庭不在,周应秋坐了一会儿,出了班房走进傅昌宗的班房。
傅昌宗是一脑门子官司,强打精神,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务。
见周应秋进来,也没有在意,两人关系近,比内阁其他人交流更多。
周应秋与傅昌宗在一边的茶桌坐下,不等喝茶,周应秋就叹气道:“沈幼玉的老恩师写了断恩信,他准备辞官了。”
幼玉,沈珣的字。
傅昌宗眉头一挑,道:“有人在背后唆使?”
周应秋端起茶杯,喝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