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世民亲自反身掩上门,背剪着手,走到了灵柩前。
他拧眉,咬齿,腮帮略有些鼓起。凝视着灵柩却不说话,眼神中的意味,十分的复杂。
房间里静悄悄的,可以清晰的听到蜡烛燃烧的劈叭声。
半晌后,李世民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你儿子回来了。”
跪坐在蒲团上的阴德妃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吭声,静默的站起来,转身。
霎时间,秦慕白的心中都抽动了一下……阴德妃,短短一年不见,她竟像苍老了十岁?!
高阳公主显然更加惊诧又痛心,瞠目结舌的看着阴德妃,眼圈就红了,声音颤抖的唤了声:“母妃……”
“乖……”阴德妃却是浅然的一笑,走上前来轻轻的抚了抚高阳公主的发髻,然后,伸手抚上了棺裹,如同轻抚高阳公主的那样抚摩着新漆油亮的棺木,喃喃道:“儿啊,你回来了……”
众人都没有说话。
眼下,仿佛说什么都是那么的不相宜。
李世民一直保持着那样的神色,沉寂,肃重,眼神锐利且复杂,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开棺吧,让我看他一眼。”阴德妃也没有哭泣,表情和眼神都平静得异常,淡淡的说道。
秦慕白转头看向李世民,征求他的意见。
“不必看朕。”李世民淡淡的道。
秦慕白点了点头,心忖:若非是出于君王的矜持,李世民恐怕早就自己动手去掀棺盖了。哎……毕竟是血浓于水,他又何尝不想最后看看自己这个不肖的儿子?
于是秦慕白上前,解下棺裹上的绳子,将棺木滑翻开来。
尸身早已做过防腐处理,棺中没有丝毫的异味。而且装敛得还不错,此刻,李佑就如同是睡着了,脸上还浮着微笑,只是脸色如同白纸。
李世民,阴德妃,高阳公主,都静静的看着李佑的尸身,同时陷入了沉默。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哭失声与情绪失控,眼下,这三人居然如此默契的安静,安静得出奇。
高阳公主一直搀着阴德妃,就怕她母亲晕过去或是怎么样。这时,阴德妃轻轻撇开高阳公主的手,将自己手伸入了棺木之中,抚到了李佑的脸上。
“佑儿,佑儿……”她轻声的低唤,如同李佑年幼之时清晨睡了懒觉,她在唤他起床一样。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重重叹出,双手剪在后背,眉头拧得更紧了。
“娘,你就哭出来吧……”高阳公主看着母亲这样,已是忧心如焚,声音有些发抖的轻吟道,“哭出来,会好受些。”
“娘不哭。娘为何要哭?”阴德妃反而微笑,慈蔼的抚着李佑的脸庞,眼角露出了几许清晰的鱼尾纹。
一时,高阳公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反而自己垂起泪来。
这时,李世民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朕,准备将他的尸身镀上金铬,安置在阿育王塔圣冢之中。”
“哦?”秦慕白不由得有些惊讶。
“怎么,你认为不妥?”李世民反问道。
“不。微臣只是有些不解。”秦慕白如实说道。
这时阴德妃轻笑了一声,说道:“李家奉老子为始祖,依道教为尊。陛下的儿子,却要安葬于法门寺的阿育王塔中。也就难怪秦将军不解了。”
言下之意,大有替李佑打报不平的意思。按皇家习俗,皇子公主这些人殁后,当陪葬于先帝帝陵,就算是庶出也概莫能外。眼下,长孙皇后已葬入昭陵,也就是他日李世民百年之后的寝陵。按常理,李佑当陪葬于昭陵才是。就算他生前不肖“无权”厚葬入陵,也应以王候之礼葬于郊野。如今,却不让他“入土为安”,也难怪阴德妃如此忿忿了。
李世民的反应却很平静,他说道:“朕就知道你会不悦。朕这么做,也是用心良苦。道家崇尚生前修行与得道,佛家讲求往世轮回与业孽。佑儿此生罪孽深重心魔未除,朕希望他能在佛法的渡化之下,净化心魔往生极乐,来世也好做个清平良善之人。这有何不妥?”
秦慕白点了点头,未作言语。他心中猜想,这一次李佑的事件,给李世民的触动不可谓不大。至从他自己玄武之变登基之后,内心恐怕也就留下了阴影。他极为痛恨、也可以说是害怕自己的儿子,仿效于他来干这样的事情。日防夜防,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眼下,他要将李佑的尸身置于法门寺不予下葬,说得好听点是让他渡沐佛法往生极乐,但深层的意味,又是否有一些“悬尸警醒”的意味?
他希望他其他的儿子们,以李佑为戒。
“好狠心的父亲。”阴德妃摇头,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却是苦涩到了极致。
高阳公主不知是否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嗒叭叭的掉着泪儿,没哭出声,也没说话。
“哎……随便你如何说吧!”李世民重叹了一声,摇摇头,说道,“事已至此,一切已是无法挽回。朕只希望,李佑来生不要再重蹈覆辙!”
“呵!他都已经死了,你竟也不饶恕于他。”阴德妃连连摇头,凝视着的李佑的脸,眼神中流露出无底的绝望与哀伤,喃喃道,“佑儿,感激你的好父亲吧!若有来世,你莫要生在帝王家,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李世民颇为怨恼的扫了阴德妃一眼,转头对秦慕白道:“慕白,将棺木合上吧!”
“是。”秦慕白拱手应了一声正要上前,阴德妃突然道:“慢!”
“你要干什么?”李世民的声音有点沉,透着威严。
“不干什么。”
阴德妃拿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将高阳公主与李世民都吓得一叫:“住手!”
阴德妃却是淡淡的一笑,顺手就剪下了一束自己的白发,撒入了棺木之中。
“佑儿,记着娘的味道。来世,还做我的孩儿。”
“你!……”李世民错谔又有些怒意的瞪着阴德妃,不知说什么才好。
“怎么,难道这也触犯了陛下的龙威?”阴德妃随手扔了剪刀,砸在地上突兀的叮当作响。
然后,她转过了身去,异常平静的走到了铜像之前,又像当初一样跪坐下来。
“娘……”高阳公主仿佛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急忙走到阴德妃身边蹲下身来,小声问道,“你真要……出家么?”
“有家,无家,有何区别?出家,不出家,又有何异同?”阴德妃淡淡的道,“剪去烦恼丝,断绝今生缘。既然陛下说佛家可修来世业孽,那我也就出家为尼去。我要用我的下半生,企求来世能与佑儿再续母子之缘。高阳,你好自为之,莫再以为我念。”
“娘,不要啊……我不要你出家!娘你知道吗,当尼姑要剃去满头的头发,可丑了!”高阳公主急切的低声嚷道,“父皇,你快来劝劝母妃!她可是堂堂的德妃娘娘,若当真出了家成了尼姑,传扬出去岂非是皇家失颜?”
“随她去吧!”李世民大有一点听之任之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秦慕白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将棺木盖上了。心中却是百感夹杂。
李世民与阴德妃,真是一对死冤家。儿子死了,明明他们两人都很伤心,却仿佛都不肯放过对方。仿佛都将儿子这一生的罪孽,归咎到了对方的身上。
“慕白,齐王的葬礼,交由你来操持。”李世民突然说道,“朕已经给法门寺的住持惠业大师下过旨了,另外也会指派户部、太常寺、太庙的官员从旁协助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与他们商议便是了。”
“是,微臣遵旨。”秦慕白拱手应诺。
李世民点了点头,表情仍是肃重。他侧目看了看高阳公主,似说还休的表情,最后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高阳。”
高阳公主应了一声,抹了抹眼泪,走到李世民身前施了礼:“皇儿在。”
李世民伸出手,甚是怜惜的抚摩着她的头,说道:“稍后,到蓬莱殿来见父皇。”
“是……”
“朕先走了。”李世民说罢就转了身准备往外走,脚步却是一顿,回头看了李佑的灵柩一眼,眉头轻微的挑动了几下,终于大步走了。
秦慕白与高阳公主目送皇帝走远,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感觉到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任凭他的表情如何沉寂,也难以掩饰内心深处那难以言喻的哀伤。
反观阴德妃,她本该痛哭失声,甚至昏绝过去也丝毫不会让人奇怪。恰恰相反的是,她甚至没有流泪。
那一句——“娘不哭。娘为何要哭?”,却是字字如针,能刺穿人的心菲。
或许她也觉得,李佑之死,求学不是一种解脱。又或许,哀莫大于心死,她的眼泪早已枯涸。
……
稍后不久,来了几名宗正寺、户部与太庙的官员,一同来请示秦慕白,是否可以先将齐王的灵柩,移往太庙配以牲飨告祭先祖,先进行一些简单的皇族祭丧仪式。
秦慕白正准备问一问阴德妃,她背对着秦慕白,倒是先开口说道:“慕白,让他们带走吧!只是一副皮囊,无甚可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