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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道正色道,“外面传的话为皇上掐断了大部分,唯独只流了那么一句出去,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的想杀了她?”
元帝负手缓步,不掩兴致道,“晏子鱼为阿市以劫贡做的局的确很不错,除朕,除你,就只有阿市和她,以及朕的一只耳目听过此言。此言之中,林道你一定明白,朕一开始忌惮的是什么。”
“应该是那一句晏子鱼站在长公主的角度去想之言吧。”李林道失笑道,“有情人之间,此番说来,再正常不过。”
“但阿市不是常人,晏子鱼她也不是。”
元帝道,“若是单纯情动还好,姑且算个无心之失,所以朕拿她来试试,不算过分。岂料这丫头心思深,一句话说来,已经知道犯了大忌,忙不迭地嘱咐降青一番,还把你拖过去,为的就是拖住阿市,生怕阿市见到她什么惨模样来。”
元帝侧首,认真地望着李林道,严肃道,“你说,这样的人,朕该不该杀?”
“以其心算之深,的确该杀。”李林道点头,“但这样的人,早为长公主所揽,是公主之幸。”
元帝哈哈一笑,“的确阿市之幸,故而今儿阿市为她划了朕一剑,朕也不恼!阿市是王姐带出来的,便是你也扭不了她几分克己的性子。她生为长公主,以子生池水所生,除却朕,包括你们,最初之时,待她都不是诚心。她聪慧,方是知事,就明白了其中道理,自此言词做事都很小心,不罚不怨不多言,甚少与人亲近。然而她看似过分的为善之下,一直藏有一股不甘。久而久的,不知是为善磨平了她,还是她事事见多,惜命惜人惜起事来,一点儿该有的锐气都不曾有!早间说她一脚踢翻了人,朕还乐了一乐,谁知立马就敢为了晏子鱼刺了朕一剑,朕真的开心,也很心痛!”
元帝叹了口气,“晏子鱼不该杀,也的确该杀!朕也的确动了杀她之心。但朕很怕,很怕晏子鱼一死,阿市她,不知会变了怎般模样。”
“皇上为父为君,考虑的方面不算错,但长公主毕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皇上把路铺的再好,也得长公主走上去才是。”
李林道沉吟道,“晏子鱼今日一番考虑,的确震慑了林道的心。她小小年纪,考虑的不仅是长公主所虑,而是君臣民的三者之衡,这样的人,不是祸民之人,只要不祸民,她居于何位,都是幸事。”
“朕今日放过她,也是因她一句无论阿市是君还是民,她所居之位都是臣,所居之事,皆是为了阿市好。她将三者关系明白的很透彻,以臣居于中和,所以,朕想放手让她试试。”
李林道彻底松了一口气,“晏子鱼一放,公主也得放。”
“嗯?”元帝看了他一眼。
“公主今日这一剑刺出去,心底已有所立,日后便不会再束手束脚,皇上您压轴的筹码可以让公主试试接触了。”
李林道一扬眉,“至于她身边儿那些只拿钱财不办事的人,得让她自己下狠心给废了,否则,拖垮的不仅是她,也还有朝中的风气。”
“这事儿早该这么办了。”元帝压低眉,凑到李林道跟前儿道,“那朕是不是该再克扣阿市她一点儿银钱,凑一把火候?”
李林道对元帝忽而来的孩子脾性无奈,摇头道,“工商民道生,广陌的事,还是得以商制商,掘了广陌的根本才好。”
“话是这么说,可人实在难找,门阀家族,寒士难荐,广陌那边儿或有奇才,却难得在风原一见,愁也愁也。”元帝皱皱眉,“咱们转了多久了?掖庭那边该完事儿了吧?”
正说着,有小公公前来禀报,“皇上,晏家,愿降了!”
元帝斜眉一看李林道,转回去,故作正经儿道,“临死了来降,朕不稀罕!打回去,按原旨赐死。”
小公公一愣,跪在地上不敢走,元帝瞪他,“你还不去传话儿?”
“不是!”小公公一叩头,“是晏大人说,若皇上不纳降,他也用不着皇上赐死,他们晏家自个儿自尽了事,还请皇上把旨意收回去!”
“这是为何?”元帝讶然。
“晏大人说,赐死和自尽不一样,这赐死之过来的是晏家姑娘,是晏姑娘一人之祸,折辱门风。皇上若嫌晏姑娘一人之死不够出气,他们同死皆可,但晏家一门,决不能死于此旨之下!”小公公抖索说完,趴在地上不敢动。
元帝乐了,转头对李林道讲,“瞧瞧,瞧瞧这老东西,本事没几分,脾气硬是大得不得了!”
李林道捻须也乐,“都说我李林道重士族门面,与晏老儿一比,却是比不得。我也不能比,一比,倒真显低了我去。关上几日,一应礼待都给撤了,断了外间联系,让他看看小孙子受了什么苦,磨磨脾气,再给撵出去。”
元帝一听,转头对小公公道,“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小公公连忙跑了出去。
“子鱼那丫头一身是血的,你也舍得关?”
元帝咬趣,刻意笑道,“当初还是你给朕说这丫头不错,朕一看,的确不错,就放任了下来,现在可好,两个都要顾上了。”
李林道拉长了胡子,摇头长叹,“长公主起初并不明白自己怀的什么心,这情动之深,的确是和晏子鱼后来相处才得来的。且不论晏子鱼当初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接近平王和长公主,但长公主能令晏子鱼这样的人真心相待,也足以见我们长公主的本事,我不过是恰好推了一把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元帝问。
“皆是皇上您占了便宜啊,我李林道可什么也没落着啊。”李林道一吹胡子,“所以关一关,我心头也就平衡平衡了。”
“好个李林道,竟敢欺朕垣家的人!”
“哎?”李林道见元帝一把捉住自己的手,双眸暗闪了得意,不禁笑道,“皇上自己都认了,那后面的事,就由得她们自己折腾去吧,我们这把老骨头,是该放手了。”
元帝捉着李林道的手往殿里走,“你连子鱼一同关上,是压下晏闻山的最后一点儿不甘,晏闻山自此废了,晏家,要换人了!晏家的人一换,垣祯那边,朕就不担心了。”
“皇上开心就开心吧,扯着我作甚,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啊。”李林道被拽着走,纵使再精神,也架不住元帝的精神头儿啊。
“朕要放开喝几杯,你不准跑!”元帝杨臂一呼,“来人,拿酒来!”
☆、天命
章公公拦住垣市,任由宫里的禁卫将掖庭里的一干人往天牢押去,纵使垣祯脸忿不耐,也无法抗旨,何况还有章公公坐镇,他和垣市都没有办法。
垣市无法相信晏子鱼会让自己放手,早前儿一句‘我,心底有你。’还如搁在耳际,嗡嗡鸣鸣的让她站不稳身子。
晏子鱼被架着往外走,血迹潸潸地拖在地上,她何曾吃了这样的苦?
每三月的受罚是垣市无法拒绝晏子鱼的,她懂她,懂她心底向往宫墙之外,可根本,是逃不开晏家的。她骨子里的东西,是晏家的,不管她自己知不知道,都是晏家的。
垣市不拒绝,但每次晏子鱼挨完鞭笞后,都是她亲自接回长阙殿的,立时得到太医的救治,就连背上的伤,也都是用上好的冰肌膏给调养的。三月一罚,时日不短,即便有上好的冰肌膏,晏子鱼的背上还是层次交错了许多淡而浅的痕迹。
她没有办法不心疼她!
一把甩开章公公的手,她提起剑,要往过冲,却被章公公大步一错再次拦了下来。
“殿下,晏姑娘的话,您仔细听听的好。”
垣市愣了一愣,心下有些明白过来,不敢再看地上的血迹,开始往凤翎殿跑。
元帝开心,多饮了几盏,李林道见垣市跑进来,正要退下,垣市却一扬剑,冷冽道,“事情不说清楚,谁也不准走!”
元帝听着,挑挑眉,按着案几边角儿,微醺着眼看着垣市,“阿市,虽不正朝堂,但你今日两次执剑进殿,朕是要罚你的。”
垣市端正跪下,“父皇,阿市不信,不信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儿臣一来,听见的就是章公公的一杯毒酒之言,您应的干脆,要阻儿臣,儿臣错伤您,是儿臣之错,儿臣认罚!但先生是臣,他不该欺儿臣!他明知子鱼有事,却欺瞒儿臣,不仅欺瞒,还故意拖着儿臣不走!欺君瞒上,他,该不该杀!”
元帝见李林道已经跪下,心下也不大舒服起来,坐正了身子,捏着酒盏道,“论君,阿市,你还不是。生死之言,得由朕说了算。晏子鱼该不该死,李林道该不该死,都不该由你来决断。你若想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