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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砰的一声,被妇人脱手而出的碗陡然落在了剑刃上,剑身晃也未晃,将那碗接得稳稳当当的。
持剑的洛衾抿着唇,手背筋骨分明,白得像是脂玉般,她的手腕微微一动,将剑刃托着的那盛了水的碗往妇人面前一挪,说道:“夫人当心。”
碗里的水只洒出来些许,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暗色的痕迹。
那垂髫小儿仰头看着,一双凤眸睁得老大,像是真真见到了什么仙人。
妇人却是愣了一瞬,讪讪接住了水,她朝洛衾望了一眼,似在打量一般,全然没想到这瘦弱淡漠的姑娘竟身怀这般高超的武功。
她说道:“姑娘武功这般高强,为何还会……”
意指既然同行,为何还会遭遇不测。
利刃回鞘,洛衾只字未道,反而是一旁的魏星阑顺势说了一句:“我与爹遇到山贼后,师父迟迟赶来,来时我们二人已经逃了出来。”
这话说得倒像是在埋怨自己的便宜师父一样。
洛衾:……
“我方才还以为你们是同族所出的姐妹,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竟已被奉为师了,实在……令人钦佩。”妇人将碗递给了方才替她托住了水碗的洛衾,为自己一时涌起的质疑心怀歉意。
洛衾一时无言,没想到魏星阑还接上了。
在树林里时,她没给魏星阑当徒弟,这下倒好,自己反倒忽然得了这么大个的徒弟,这还用教么,直接出师算了。
但魏某人却不想出师,甚至还顺着杆子往上爬地说:“徒儿学艺不精,险些落到了一群山贼手里,实是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洛衾冷着脸,就看这魏二小姐还能顺着杆子爬多远,在她闭了嘴之后,才面无表情说了句:“是辜负了。”
魏星阑:……
被呛了一句,还悠悠笑着,“那徒儿日后定会跟紧师父,不能辱没了师门。”
洛衾睨了她一眼,想想还是别再接话了,心道,既然这般诚恳,为何不自行扫地出门。
她垂眸看向了脚底那被劈成了两半的毒蛛,绿色黏稠之物溅出来些许,而蜘蛛的细腿已经蜷缩了起来。
屋外很静,除了这蜘蛛以外,似乎没了别的不速之客。
洛衾和魏星阑相视了一眼,两人皆清楚得很,既然落单的毒蛛已经寻到了他们,那夙日教的人离此地也不远了。
将剑换到了另一只手上,细想之后,洛衾从袖里掏出了一方小帕,丝滑白净,在折起的褶皱间,隐隐绣了一朵白莲。
她倾下身,用那方小帕包起了那两半虫尸,仰头朝农妇看了过去,说道:“夫人,可否借厨屋一用。”
妇人还没从惊慌里走出来,怔愣着连连说道:“自然可以。”
而那垂髫小儿也仍是看呆的模样,一双凤眼痴痴的,到现在也没有回过神来,那粉嫩的小脸鼓鼓的过了一会她张开唇说道:“可、可是……”
洛衾捏着小帕站起身,和魏星阑一起垂眸看向了她,只见那小嘴一张,犹犹豫豫道:“仙子怎能收个妖精为徒。”
洛衾:……
魏星阑:……
魏星阑嘴角含笑,藏在里边的一口白牙却险被咬碎,也不知这女娃儿怎这般和她过不去。
妇人原还想训斥女娃一句,却听魏星阑道:“无妨,童言无忌。”
捏着帕子的洛衾径直走进了厨屋,里边灶头底下的火还没有熄,她垂眸看了一眼,弯下腰把帕子里裹着的虫尸给抖了进去。
火星骤然将那黑漆漆的玩意裹了起来,三两下便烧成了灰烬。
不知夙日教是不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法子寻踪他们放出来的毒虫,为了一觉后顾之忧,这么做最为妥善。
眼看着火苗将虫尸烫尽,一股焦香的气味飘了出来,洛衾朝手里那沾了秽物的手帕看去,眼神冷冷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情绪。
魏星阑撩起了厨屋门口的布帘,看着屋里那人安安静静地舀起了半瓢水,缓缓将那雪白的帕子打湿,那细长的手指一动便揉搓了起来。
“谁送你的帕子,还绣了朵花。”魏星阑打趣地说道,眼里带了几分笑意。
洛衾连眼也没抬,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不知。”
听似敷衍,可魏星阑却不恼,反而“哦”了一声,那语调千回百转般,就跟这山路一样弯弯绕绕的,叫洛衾只想甩她满脸水。
洛衾冷哼了一声,继续搓起帕子来,力道不轻不重,像是怕把帕子给搓坏了一般。
自她有记忆以来便带着这手帕,这大小分明是孩童所用的,可她多次不舍得遗弃,总觉得心里似有个疙瘩。
她也从未想过这帕子到底是谁予她的,只是自然而然便带在了身上。
屋外忽然传来妇人磕磕巴巴的声音,妇人惊愕地叫道:“大、大伯!”
洛衾连忙拧干了帕子,转身便往外走,只见妇人双眼瞪直,直直望向了刚服了药的薛逢衣。
倚靠在木椅上的薛城主浑身脱力,捧着碗的手微微一颤,那被喝得精光的碗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浑身似痉挛一般,就连眼皮底下那一对眼球也在不安地转动着,大张着嘴似在竭力呼吸。
洛衾愣了一瞬,在魏星阑把住薛逢衣的脉时,她捏起了那只盛过步步莲的瓷瓶,朝瓶口里边嗅了一下。
确实是一股檀木和香火混在一起的气味,不应该会有毒。
薛逢衣颤着手,那长满了褶皱的老手正要朝膝盖摸去,一口牙也正在打颤,含糊不清地道:“我、我的腿……”
他大张着嘴,脖颈涨红了一片,原本苍白的脸也似充血一般。
女娃被吓得急急往后退了好几步,目瞪口呆地躲在了妇人身后,一双杏眼睁得浑圆。
她捏着妇人的衣角,战战兢兢道:“凤儿害怕。”
妇人也被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在这住了数年,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
只见薛逢衣的膝盖正在冒血,那残破的布料被沾湿,紧紧贴在了膝盖骨上。
那腿细瘦得很,俨然是裹了一块骨头。
不知是渗出的血是黑的,还是贴在膝盖上的布料颜色略深,只见那一大片漆黑湿润的痕迹正在缓缓往四周蔓延。
魏星阑凤眼半眯,薄唇紧抿着,不怕脏地捏上了薛逢衣的膝盖,两指稍稍发力,将里边还未流尽的毒血全挤了出来。
毒血沾上了她细白的手,那血色暗褐,似起了锈一般。
“你的手。”洛衾微一蹙眉。
魏星阑却没松手,还扬起嘴角道:“无碍,我手上并无伤口。”她顿了一下,回头朝洛衾看了过去,又悠悠说了句:“师父是在忧心徒儿?”
这新话本捏得可真好,竟还扮上瘾了。
洛衾面无表情道:“师门凋敝,若少了一个人,为师又该收新徒了。”
魏星阑:……
自她露馅之后,就没听过一句好话。
那靠在木椅上的薛逢衣紧咬住牙关,双膝疼痛得似被截断了一般,冷汗直往外冒,将他一身褴褛旧衣都给打湿了。
他闷哼着,只觉得有源源不断的血正往外冒着,那血里似藏了什么东西,正在那血口处翻腾。
“呵,出来了。”魏星阑轻呵了一声,两指一捻,右手把出了剑刃,在裤腿上割了一刀,划出了个破洞来。
她左手猛的一扯,拉出了一条虫,手起剑落,那小玩意直截被斩没了命。
接着她又如法炮制,将另一边的膝盖也清了淤血,除了虫。
薛逢衣顶不住痛,忽然松开了紧咬的牙关,仰头大喊了一声,那沙哑的嗓子似要被撕裂般。
洛衾蹙眉看着,只担心这薛城主会被疼到没了命。
在淤血和毒虫尽除后,步步莲的功效终于发挥了出来,不但在眨眼之间止了痛,还去掉了薛逢衣体内的余毒,甚至还骤然止了血。
薛逢衣喘着气,大张的嘴还没来得及合起,他伸手朝双膝摸索而去,愣道:“我的腿……竟好了。”
“步步莲果真管用。”魏星阑说道。
洛衾朝薛逢衣那紧闭的双眸看去,迟疑着道:“可薛城主的双眼,怎还不见好。”
妇人和女童闻言也朝那双眼看了过去,眼里皆是不解,而魏星阑和薛逢衣却沉默了下来。
莫非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旧事,洛衾心道。
薛逢衣苍白着脸笑了一声,语气倒像是释怀了一般,并未多加隐瞒地说:“这双眼,是八年前我亲自刺瞎的。”
洛衾愣了一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同自己这么过不去。
“旧事,自戳双目以明心,不提也罢。”薛逢衣叹道。
魏星阑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洛衾一眼,倒像是知道什么内情一般,又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