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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师娇声脆呼,手心里的五枚铜钱掷到长案上,一双媚眼滴溜溜盯着,盼着五钱落地时背面朝上为『浑纯』。
卫希颜瞟了一眼,泼她冷水,“没准五面朝上,关白。”
“去去!好的不灵坏的灵!呸呸、不对,是坏的不灵好的灵!哼……”
五枚旋转的铜钱相继停稳落定。
果然,竟然……真的是关白——五枚铜钱都是『字』朝上。“关白”意为白关一场,即扑跌,是必输之相,就像赌牌九时抓到了蹩十。何栖云三女只要掷出一个纯(背面),就能赢了李师师。
“……卫希颜,我掐死你、掐死你……”
卫希颜翻翻眼皮,“关我啥事?”她心头暗笑,李师师这把手势一出,她便判定必是正面全都朝上无疑。
李师师瞪她,“谁叫你说风凉话!你就是专门克我的……”
“啊!栖云,你竟然掷出四个纯……我的琥珀镯子啊……”
“那镯子是可秀的。”卫希颜哼道。
“我扑就是我的!”
“现在是栖云的了!”
李师师立时盯着何栖云眼泪汪汪,手抓着那镯子死活不放,希汶和云嬛均是忍笑不禁。
何栖云抿唇一笑,眨眼道:“师师,认赌服输呀!”
李师师凄然掩面,“栖云,你这闺阁良秀,也被希颜带坏了吗!”
卫希颜道:“师师,栖云整天和你在一起,要坏也是被你带坏的。”
何栖云:“……”
……
“天灵灵、地灵灵,颜姐姐保佑我掷个浑纯。”云嬛双手拢着铜钱,闭眼合什祷告。
卫希颜无语。敢情她坐在这丫头身边是当菩萨来着。
……
这么掷了七八轮,不知是李师师今晚的运气太背,还是她元旦关扑时赌得太狠招了报应,总之每掷必输……有一铺终于掷了四个纯,那一轮云嬛的祷告却显灵了,掷出个浑纯……
李师师惨叫倒地,燕青赶紧安抚她,“师师,我还有银子。”
卫希颜悠笑道:“师师,莫急,燕青身上银子多得很!再说了,银钱输完了,你还有衣服可脱嘛!你这身蜀锦也值千贯呐。”
“哼!”李师师提裙起身,“我出去透气,换换手气!你们等着,我待会杀回来,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师师,快去快回呀。”何栖云手里晃着李师师的珍珠链子,娴静的笑容带着抹促狭。
李师师睨她一眼,哀叹:“栖云真的学坏了!”也不要燕青陪,自个掀起帘子走到舱外。
画舫已停在湖面。
十丈外就是观赏花擂的楼船,皆高三层,顶层阔台上摆有椅座几案,并有酒水果点招呼。三十多只楼船上,坐满了华衣锦服的各色男子,间中也有一些扮作男装观赏的大胆女子。
船夫得了名清方吩咐,远远停下,不作靠近。
画舫离竞艺的花台约有三十丈远,以名家兄妹的目力却可清晰观赏。兄妹俩并肩立在船头,一边看着花台上各色花娘的表演,一边低语轻聊。
两人听到声响,回头看向舱门。
“师师,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名可秀想起她有孕,伸手过去扶她。
李师师娇声笑道:“说得我弱不禁风……”她突然“啊”了声,攥紧名可秀,语气悚然,“红袖……”
“轰!”一声巨响淹没了李师师的惊叫声。
船舱内言笑晏晏陪着三女关扑的卫希颜倏然消失。
*********
湖心处,铺张奢华的高台猝然坍塌。
台上献艺的楚江楼红牌沈三如连同奏乐伴舞的十名盛妆花娘顿时跌落,眼看就要落入初春冰寒的湖水中……
“……救命啊……”
尖叫声四起。
“快、救人!”
赏花楼船里的苏中天、罗璃、吕蒙秋几乎同时跃出去,其后又有几位江湖客从座中跃起,腾身接下坠落的花娘。
远处,名可秀眸子沉凝,这花台的桩柱坚实,怎会突然倒塌?
就在这瞬间,又生变故——
“轰!轰!轰!”
接连几声巨响,楼船中突然发出爆响,烟雾里腾着火光。风助火势,中间几艘楼船很快呼呼烧起来……楼船顶台的客人一片惊呼奔走,“扑嗵”声中又有不少人被挤落掉入湖中……
“似乎是有策划的行动!”卫希颜闪现在名可秀身边。她听得分明,那几声轰响是装填了火药的铁蒺藜爆炸声。
“……杀手杀人了……”
混乱中又有人惊叫,顿时引发更大的恐慌。三十多艘楼船争相向外划去,却反而互相挤碰,撞成一团……船夫见着火光烟雾,心头慌乱,越慌越乱,越急越出不来……惊呼哭叫夹着斥骂声,场面极度混乱。
“希颜,灭火!”名可秀明静眸子望向愈燃愈大的火势,点出平定混乱局面的关要。
“……叶大人……”一声惊叫杂在混乱中。
卫希颜在三十丈外却清晰辨出那是礼部侍郎周紫芝的声音,眉梢一扬,身形倏闪不见。
***
名可秀黛眉斜挑。
一台花擂怎会引来如此有策划的行动?贼人目的何在?是为了刺杀评席中的两位朝廷命官?还是为了其他?
她有种不安的感觉,神情却从容不迫,“大哥,你到舱内护着汶儿她们。”
名清方沉稳点头,也不多话,转身掠进舱内,拦住正要向外的何栖云三女。
“师师!”燕青已掠到船头。
“小乙,带师师进去。”
名可秀头也不回,明眸波光敛滟,盯着湖水中某一处,垂在腰侧的纤长右手微微曲指。
***
户部侍郎叶梦得绝望闭眼。
面上能感觉到杀手寒冷的刀风!
他还没做上户部尚书,前日刚生的小女儿还没取名……生死刹那间,他脑子掠过许多念头,苦笑闭上眼睛……是谁要杀他?
寒气倏消。
“国……国师大人!”
周紫芝瘫软在船板上,从来没哪个时候将“国师大人”几字叫得如现在般虔诚。国师大人,您老真是救苦救难……杀手杀了叶侍郎,没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啊!国师,您老是观世音菩萨转世……
叶梦得陡然睁眼,在周紫芝的神神叨念中,目光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清姿凛绝的背影……身影倏闪之处,雪茫茫掌气如潮席卷,楼船上熊熊扑高的火苗顿时如被雪水灌顶淹灭下去。
“国师……”叶梦得手抚胸口惊魂未定,目光瞥见脚边扑地死去的杀手,鲜血犹从后脑门上汨汨流出,他惊嚇下不由趔趄两步,正好跌坐在椅子上……和周紫芝对望一眼,均是心有余悸。
***
七八只小艇从湖岸箭射而至,一把宏亮嗓门震响湖面:
“名花流临安分堂在此!各船停在原地别动!船上的人都坐好,不要惊慌乱跑!”
五艘楼船上的大火已补卫希颜雪气扑灭,人心稍安。名花流临安分堂的出现,又让船上众人一定,混乱的场面渐渐平缓下来。
杭州十五年无大事,皆因名花流总堂在此,少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即使偶尔有个别不长眼的惹事生乱,也多在刚起头时就被名花流扑灭。因此,在杭城人心中,名花流实是比官兵更可靠的治安巡护者。
临安分堂堂主耿介见局势趋稳,刚松口气,花船里忽然又有人发出惊呼:
“炸船了!炸船了!”
漫天漫空的黑影。
耿介猛然打个寒战——
那些是、雷火霹雳弹!
忽地一道清悠长啸,楼船中的卫希颜冲天而起。
**********
剑光、乍现。
如惊鸿掠过春波,雪亮光芒从湖水穿出。
冷,冷得骨髓里发寒!刺,刺得眼目生痛!寂,寂得满心孤凉!
夜空明月倏然一黯,似乎被这雪亮孤寒的剑光冷得颤了一颤。
正拥着妻子回舱的燕青身形一滞,双脚竟是被那一剑的气机压得提不开步。李师师痛吟一声,眼眸刺闭,蹙眉抚胸——
剑未至,剑意已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