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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又哼唧了两声。
那宫女垂眼敛眉伸手撩开床幔:“请云姑娘随奴婢至暖熏池沐浴更衣。”我还未回话,就有候在一旁的两个宫女上来搀扶起我,之前那个宫女提了一盏长柄香凝在前面引路。我一瘸一拐地跟着她穿过宽阔的寝殿,来到后方的暖熏池。
白玉铺池,银镜贴墙,水汽氤氲缭绕,池面有零星薄荷叶片散落,看来,子夏飘雪决定将我换一个地方关押。对昨夜我仅存的记忆是喝醉吐了他一身,但我醒来时身上这身衣服明显已被换过,身上也没有异味,想来是被宫女处理过了。只是身上怎么这么痛?难道是被他用掌劈了?
侍女将我身上的衣物除去,我缓缓步入温泉中,对面的银镜倒映着我的身形。
那是什么?!我望着镜中所见,愕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花开六瓣,片片清奇,无根之水,聚凝而落—— 一朵黑色的雪花赫然绽放我的右侧腰上,杯口大小,形态飘逸。本应是天地间最纯澈的天成之花,却因染上了一抹沉如夏季子夜最深的凝墨之黑,显得邪恶而耀眼。
无怪乎我一直觉得右腰刺疼,竟是因为这个凭空多出的文身。子夏飘雪这个变态!我已经出离了愤怒,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了。想来我数度顶撞惹怒他,他不能杀我便这样折磨我。
“云美人觉得此花比之那罂粟花何如?”一只修长冰冷的手扶上我的腰侧,手指皎白如玉,与那墨雪刺青赫然比照。
“不如陛下也去文一朵罂粟花在腰际,好让我比对比对。”我漠然移开身体蹲入水中,乳白的池水漫延至脖颈处,“堂堂雪域国皇帝竟有窥人沐浴的下作习性,委实可悲。”
子夏飘雪拨弄着池水,温暖的水汽烟雾般缠绕在他指尖。他轻翻手掌,那水汽竟瞬时在他掌心凝结成雪花,略一扬手,雪花便扑簌簌地落在我赤裸的肩头,触及体温后又刹那融化成水珠,顺着肩膀滑落。
子夏飘雪倾身吻上我的肩头,舌尖舔过盈盈水线,寒意入骨,我不能克制地打了个寒战,本能地转身避开。
那妖孽却一把擒住我的手臂:“莫说这皇宫之中,便是整个天下都是我的。看看我的所属之物,如何算得上偷窥。”似情人私喁般的软语呢喃拂过耳际,与之相反的却是手臂上几欲碎骨的力道。
我略正心神,冷眼看他:“昨夜那酒倒是烈得很,小女子这会儿还觉得胃里绞得厉害,陛下若再不离开……”我迅速地将另一只手捂上嘴,开始干呕。
子夏飘雪脸色刷地一变,眨眼便飞离至暖熏池的另一端,隔着水雾脸上的颜色又变了几遍,紫眸里竟有几分懊恼,瞪视了我片刻后拂袖而去。
他一离开,我便开始不能克制地大笑,笑着笑着竟闪出满眼的水花,悲从中来。此刻,这红石黛瓦的宫墙外不知正在发生着什么巨变和阴谋,而我却被囚在其内,犹作困兽之斗,丝毫没有办法阻止,无力的悲愤之感袭上心来。
第64节:第二十八章 九关虎豹看勍敌(1)
第二十八章 九关虎豹看勍敌
失眠一夜后,又是一个破晓的黎明,第一缕阳光利刃般割裂青山远岱的天际,与整个寝殿中的金灿遥相辉映,涂抹得油画般浓墨重彩,刺激着我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我不由伸出手去遮挡。
突然,一方修长的阴影将我拢住,我抬头,却是雪裘缓绶、玉冠束发的子夏飘雪立在我面前,手持马鞭,带着门外初雪的味道,另一只手牵着身着火红鹤氅的紫苑。鲜艳的颜色衬得紫苑益发灵动夺目,竟将那窗外蒸腾的朝霞生生比了下去。
紫苑见我睁眼,立刻兴奋地趴了过来:“娘子,父皇要带我们去围场狩猎。穆凌答应教我使弓了!”两只大眼因为充满了期待而熠熠生辉,像一只见到猎物的小豹子。穆凌就是我之前在石室里见过的那个木头侍卫。
子夏飘雪一抬手,门外的宫女鱼贯入内,捧入水盅铜盆、脂粉饰物、裘袍麂靴伺候我更衣梳妆。隔着花雀屏风将我穿戴停当后,便引我坐在梳妆台旁。
一个娇俏宫女正欲给我描眉,子夏飘雪却挥手制止了:“不用描了。”手指抵着下颚,他退后两步端看了一番,唇边竟隐约浮现一缕笑意,冲缓了往日的妖冷。他伸手攥着我的手一把将我从绸褥梳妆凳上拽起,说道:“如此便甚好。”
那宫女看着子夏飘雪的笑颜先是怔了一下,继而脸色转瞬煞白,恐慌地退到一边。
蹄如乌木、身似烈火,俯仰嘶鸣有力而张扬,不安分的刨动间一头马鬃虎虎生风、蓄势待发——好马!
我不由走上前去伸手抚上这暴躁的烈马,掌下温热的气温和着青草和动物干燥的味道让我突然觉得好温暖,不禁将脸贴了上去对它窃窃私语,一只手牵着笼头,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慰它的焦躁。看它慢慢安静下来,我唇角一弯踏着马镫一跃而上。马儿嘶鸣一声,仰天长啸,前蹄离地凌空蹬了两下,立刻撒蹄欢快地奔跑开。
余光瞥见子夏飘雪脸上扫过惊愕的神色。他定是没料到我会突然上马,更没想到我会骑马。因为香泽国中的唯一交通工具是船,若谈到骑马,但凡香泽国中的人都会摇摇头鄙夷道:“骑着牲口到处跑如何成得体统。”
香泽国流传着一个很美的传说,说是一日天上众仙齐聚品茗饮酒,一个貌美的小仙女不胜酒力醉卧花丛中,本欲伸手取茶解酒却纤手一晃打翻了一盏玉酒。清碧的酒液和浸泡其中的珍珠从天滑落,甘醇的酒水化为纵横潺潺的水流,零星的珍珠浮成片片肥沃的土壤,开出了世上最美的繁花,一如那小仙女发上的花簪,成就了一个偌大的香泽国。世世代代,香泽国人都自允“水中胜境,画中雅人”。方得缓船过水痕才配得这人间仙境,清高得有些可爱。
我在香泽国长了十几年确实连马的鬃毛都没摸到过,但前世我却是地地道道的骑马狂热爱好者,每逢周末都要去郊区的马场遛上几圈才过瘾,骑马算得是我最奢侈的消费。因此,武功什么的虽然我不会半分,这骑术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对于安抚烈马也颇有些心得。
子夏飘雪片刻愕然后一掠而起,也落在了马背上,不过是和我同一匹马。
那紧贴后背的感觉让我十分不适反感:“偌大雪域国莫不是只有这一匹马?”
“雪域国国土无疆,骏马无数,却只有美人这座下‘血祭’才是朕的坐骑。既然美人看上,朕只好委屈自己与美人同乘。”说完,低低轻笑,他今天心情一反常态的好。不过,我也确实倒霉,怎么独独看上了这匹马。
“倒是云美人如何片刻竟收服了‘血祭’?这畜生平日里不服管得紧。”
我拍了拍脖颈处渗出一层细密血汗的宝马:“哈哈,我不过劝说它弃暗投明跟了我,这马倒通灵性,一下便领悟了。”我指桑骂槐。
“弃暗投明?哈哈,朕觉得将此话送给云美人方才合适。”子夏飘雪在我耳边警告。
在一小队精悍侍卫的护送下,眼前围场密林渐行渐近。银妆素裹、粉雕玉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宽阔而浩荡。眼前大自然的美景让我叹为观止。子夏飘雪收了缰绳,血祭在雪林边停下脚步,身后马蹄“??”,那穆凌带着紫苑赶了上来。紫苑坐在穆凌身前,手里抓了把金弓,约是一般弓的一半大小。
“你领紫苑到西面开阔之地练弓。”穆凌领了子夏飘雪的命令带着一拨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林西去了。即便在马上坐着,紫苑也是不安分地忽左忽右动着,而那队随从听闻被分配护卫紫苑后,脸上无一不露出抽搐痛苦的表情。
子夏飘雪两腿一夹,驾了血祭就往雪林深处去,树丛中不时有飞禽走兽掠过,他都不曾停下,我不禁疑惑他到底是不是来打猎的。他循着雪地上一行浅浅的细小足印慢慢前行,最后停在一堆枯枝前,他跃下马背拨开那枯枝,从里面拎出一只毛色橘红有浅色白斑交错的动物。小鹿、小马?我分辨不出来。
那小动物受了惊吓,开始发出呜咽的求救声,子夏飘雪一把将它丢到我怀里,我一惊险些没接牢,之后他将马赶到较远的一棵树边拴好,便领了我躲在树丛后。小东西在我怀里不安地蹬着蹄子,“嗷嗷”叫唤。子夏飘雪望着远处聚精会神。
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高大的动物。毛色棕灰,角似鹿非鹿,头似马非马,身似驴非驴,蹄似牛非牛,类似“四不像”——麋鹿,却在背上多出了个类似驼峰的东西,不知是什么,难道叫“五不像”?姑且称之为鹿。它对天呜呜唤了两声,叫声焦躁。我怀里的小家伙立刻回应,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