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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方继藩道:“少了什么,我看看。”
刘健瞪了方继藩一眼:“你还没看过?”
方继藩汗颜:“其实是看过的,不要误会。”
“这草章里,第一条,就错了。”
方继藩一脸迷糊:“还请赐教。”
刘健手指着草章:“这第一条,该是所有吏员,一经考取录用,非触国法,不得罢黜。”
“啥?”方继藩懵了:“这……是为何?”
不得罢黜,这不就是吃干饭吗?
方继藩是捧着金饭碗的人,可最讨厌的,却是别人捧着铁饭碗,撸自己的羊毛,进了公门,就想吃一辈子的闲饭,你以为你是我方继藩?
刘健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若没有这第一条,你这细章就算是拟定的再好,也是无用的。”
见方继藩一脸迷糊的样子。
刘健耐心的道:“首先,若无绝对的保障,谁愿意参与考试,一辈子进入公门呢?虽说在你这里,入了公门,将来,可提拔选调,已是一大创举,可在世上,能选拔为官的,毕竟是少数啊,因而,只有足够的保障,才能让人安心。官府里。”
方继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方面,方继藩确实不太懂。
“而这其次,才是最紧要的。老夫来问你,这吏员好不容易考取之后,在公门之中当值,他们的前程,握在上官手里,因而,自会逢迎上官,可若是连罢黜之权,都在上官手里呢?若如此,那么……这一地的吏员,岂不都成了上官的私奴?”
方继藩听得似懂非懂,他想了想:“功考,是上官决定的,这是人事权。罢黜也是人事权,这两个人事权,一分为二,上官有权推荐部下升迁,可对于他们所嫌恶的人不能罢黜?”
刘健乐了:“不错,对于官吏而言,无非是两种东西控制着他们,其一为财权,这俸禄,是谁发的。其二:则为吏事,即谁给他们的饭碗。倘若这些,都在父母官的手里,那么,就可怕了,他们想要罢黜谁就罢黜谁,想要举荐谁就举荐谁,即可让你鸡犬升天,平步青云,又可让你丢了饭碗,一家老小,跟着你饿肚子,那么你想想看,这父母官,岂不真成了这些吏员们的父母,吏员们,岂不都成了父母官的私奴?一旦这些统统握在手里,这些父母官,和地方上的皇帝有何分别?若是这地方父母官要对抗朝廷呢?若是他欺瞒朝廷呢?若是他阳奉阴违呢?”
“可保障吏员不被开革,固然会引发其他的问题,却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父母官想要举荐谁,可他能举荐的人,毕竟是少数,蒙他恩惠的人,可能有十人,有一百人,再多,就没有了。而其他的吏员,没有得他的恩惠,他们的饭碗,乃是朝廷保障的,他们一家老小,也是朝廷的俸禄养活的,他们身在公门,对公门之中的事,知根知底,父母官若是想要欺瞒朝廷,甚至想要和朝廷对抗,他们肯跟着父母官为虎作伥吗?不会,恰恰相反,这绝大多数的吏员,才是制衡上官的根本,因为不怕丢了饭碗,他们才敢于对父母官的某些恶政发出微词,哪怕是不为父母官所欣赏,也照样可以当自己的差,不为父母官所左右。”
刘健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第一条,添上这个,这选吏之法,才能实施,无数考取进来的吏员,才会对你这选吏之法生出认同之心,这千千万万个吏员,才会捍卫你的选吏之法,如若不然,选吏之法,不过是形同摆设而已。倘若是连你自己选出来的吏,尚且对于你的法令漠不关心,那么……这新制,也就形同虚设了。”
刘健顿了顿,叹了口气:“诚如科举一般,天下的士人,从这科举制中得益,方才会自发的维护它,谁若是科举舞弊,又或者,是在科举之中动手脚,哪怕是天子,是老夫,也断然不敢有这个念头,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方继藩细细听着,心里恐惧起来。
这是实话,科举出现之后,越发的规范,到了宋朝和当下的时候,这科举成了谁可都不可触碰的金科铁律,成化皇帝喜欢一个人,绝不敢由着性子让他去科举,然后钦点他为进士出身,甚至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想不承认。却从来不曾有过触碰科举的念头。
究其原因,是因为有千千万万的士人,在维护科举制度,任何对科举的冒犯,都会导致天下大乱。
一个新的制度,若是没有受益的人,没有人去自觉维护他,又或者,不能保障他们的根本利益,甚至这个制度里,没有足够的制衡,要嘛,很快因为没有人愿意维护它,最后烟消云散。要嘛,便导致某一方权力过大,导致失衡,最终,出现藩镇的情况。
方继藩连连点头:“我改,我改,这第一条,就写上这个。”
第1166章 千秋万代
刘健坐稳了,呷了口茶。
他低着头,随即感慨:“真的老了啊,忙碌了大半辈子,谁料呢,却发现,眼下许许多多的东西,都看不懂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
他摇了摇头,一味苦笑。
方继藩了了一桩心事,如释重负,可以去给皇帝那儿交差了,想到这选吏之法,这其中有多少艰辛的过程哪,如今,总算是功德圆满,不容易啊。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刘公有什么想批评的,尽管说就是,小子,虚心受教。”
刘健瞥了方继藩一眼,如鲠在喉,却又摇头:“可不敢,可不敢,老夫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敢批评,若是挨了揍,一辈子的斯文,也就扫地了。”
方继藩立即发出哀嚎:“刘公,话不能这样说呀,冤有头债有主,打人的是张信那些狗东西啊,我方继藩清清白白,斯斯文文……从来都是和人讲道理的呀。”
刘健听方继藩哀嚎,就觉得难受,方才和你说隔墙有耳,你却在此声震瓦砾,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此吗?
他只好苦笑,压压手:“好啦,别闹,别闹,认真的说,你这章程,加上了这一条,就没有问题了。”
方继藩道:“完美无缺?”
刘健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继藩一眼:“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也自觉得自己所制定的法度,完美无缺,为此而骄傲自得,认为只要子孙们按照他所定制的祖宗之法,便可延续万世,天下安定。老夫也就说一句耿直点的话,你方继藩,及得上太祖高皇帝一根手指头?”
方继藩点点头:“我想,一两根手指头,总还及得上吧,刘公这么瞧不起人?”
方继藩心里想,也就是因为他是太祖高皇帝,换做是别人,我方继藩绝不服的。
刘健不理会他无力的辩驳,继续气定神闲:“可见,世上没有完美无缺之法,你这章程里,老夫至少看到有四五处,不通情理的地方,可是,老夫不必指摘出来,只让你加上这第一条,你道是为何?因为任何法度,都需根据实情,这叫有所本,这第一条,便是根本,有了这个根本,至于开出什么枝杈和叶子,这都是细枝末节,可以改,可以完善,修修补补,也就能用了。”
顿了顿,他叹口气:“可哪怕再如何修修补补,也永远到不了完美无缺的地步,世上的事,终究不过两个字……‘得失’而已,有得就有失,有失,方可得。得失之间,如何平衡,如何掌握好分寸,立足于这一点,去看待你这新制,你才在这内阁里,算是入了门了。万万不可有所谓完美无缺的念头,这古往今来,多少聪明才智之士,哪一个,不比你方继藩强千倍百倍,若真有完美无缺之法,轮得到你方继藩来?老夫说一句不怕挨揍的话,你方继藩算老几?”
方继藩乐了,哈哈大笑:“你们读书人真厉害,我说一句,你们能说一百句。”
他挺能理解张信这些人了。
讲道理讲不过,骂人都骂不赢,引经据典,又没人家有逼格,只好打死这狗娘的东西了。
方继藩捡起章程:“那我走了,告辞。”
“快走,快走。”
方继藩动身,刘健也笑吟吟的宋出来,开了门,一面道:“齐国公啊,科学院的事,你要费心了,以后,万万不可滋生事端。”
几个中书舍人和书吏侧目而来。
方继藩言不由衷的道:“好的,好的,回去我一定教训他们,以后再不劳刘公费心了。”
“你能接受教训,老夫也就放心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方继藩:“……”
一溜烟出了内阁,方继藩便回到西山,根据章程,撰写了奏疏,让人送进宫里去。
王金元此时却在外探头探脑。
方继藩瞥了他一眼,道:“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