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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疾顽重亲题“晚雪”表赠,程家也因而荣宠备至。
眼见顺水推舟的圆满,他的心病却盘桓不去。
他的手下没寻到曦之的遗体——当日,已然奄奄一息的她在一名少年的帮助下杀出重围。他依稀记得少年是江湖名门之后,早年待哺于襁褓之时,双亲便在一场阴谋中命丧仇家毒手,拼死相护的幼儿被前去搭救的曦之收为义子,取名沉非,意寓淡却恩怨。作为太子的伴读,两人食宿皆在一处,交情甚好。倒是他,一直都小看了这个言语不多的少年。他以高额悬赏布下追杀令,却始终没有得到半点消息,于是,他侥幸的认为,沉非最多不过是好生安葬了义母,力单势薄的局外人,成不了气候。
又一个风平浪静的十年,当他几乎已经淡忘了这个少年时,却乍见一张与曦之神似的脸。刹那的惊惶,他强迫自己稳下心智。
他听见怀瑜唤她沉璧。
巧合吗?他在心底冷笑,他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违背天意——连老天都帮他不是吗?
他设计留下沉璧,想引沉非自投罗网,并伺机给她的饮食添加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
他派往神女峰的刺客,本意一箭双雕,除去沉璧之后,嫁祸段家。
可惜,两次计划都只实现了一半。
第三次,他的目标已不仅仅是沉璧,而是高元昊——他必须连根拔除威胁。
“我必须见沉非,在见到他之前,我不会轻易做任何决定。”
他被怀瑜骤然响起的话音惊醒,迅速调整好表情,不动声色。
“那有何难?只要我去宫外放出郡主贵体抱恙的消息,他自然会现身。”程竞阳停了停,装作漫不经心道:“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沉非并不是非沉璧的亲哥哥,他与元帝并无血缘关系。”
又一记重磅炸弹。
怀瑜神色一凛:“他究竟是谁?沉璧为何一直敬他为兄长?”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所有真相。而且,他很可能还掌握着对你不利的证据。狼子野心,其意昭然。至于沉璧,”程竞阳冷笑:“焉知她没有在暗中相助?此事性命攸关,须得好生设防。”
“多谢提醒,较之先发制人,我更乐于静观其变。”
多说无益,他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璧儿,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
他唇角渐扬,黑色的瞳仁却一派深沉,再也不复往昔澄澈。
民间的街头巷尾从不缺乏谈资,而来自宫城内的小道消息往往最受欢迎,草根阶层的劳作换来权贵们的奢华,除去羡慕,也不免对他们的生活怀有窥探之心。眼下,正沸沸扬扬的传言元帝与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有人说是政见分歧,也有人说是争夺红颜,更有人绘声绘色的预言此女无福消受隆恩圣眷,因她自打进宫就卧床不起云云。
入夜,贤王府寂然无声,一个鬼魅般的黑影跃上屋脊,手腕翻转,一枚袖箭准确无误的穿过窗纸,袖箭尾端,绑着一只拳头大小的纸包。
屋子里半晌没有动静,黑影也并未像往常一样急着离去,仿佛有些犹豫。
暗处忽然响起一个淡然的声音:“风左使,久违了。”
中庭月色正清明,树影扶疏,遮住凉亭一角。
端坐于浓荫深处的男子悠然放下茶具,不慌不忙起身,双目炯炯的看定来人。
沉非面无表情:“阁下确定没认错人吗?”
“自然不会认错。”韩青墨摇了摇头:“我虽没见过风左使的真面目,但共事那么久,对你的身形姿态早已十分熟悉,甚至于方才投信的那一式折梅手,莫不与我师出同门。再者,巫峡之战你与慕容轩兵分两路,独身渡江却依然能轻易破解我设下的阵法,诛杀我十余名弟子,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言谈间,人已走出凉亭。素月银辉镀在深紫色的长发间,气韵如诗,清雅绝尘。
沉非落地无声,袍角拂过沾露花枝:“难怪门主常道凌右使乃深藏若虚之人,只可惜难为己所用。你今日是要找我翻旧账么?”
韩青墨微微一笑:“兵戎相见,胜负无常,真要翻旧账,倒不知谁该找谁。今日冒昧,不知能否邀请风左使品一壶清茶?”
说罢侧身敛袖,作势将沉非让进凉亭。
沉非也不推辞,上前坐了,见石桌上摆了几样下酒菜,杯中却是极淡的茶水,随口便道:“你平日都不饮酒吗?”
韩青墨不以为意:“茶酒对我而言并无区别,原打算陪你畅饮一番,但我久不知醉,万一连累你误事就不好了。”
外人听来极为寻常的一句话,沉非却深知内情,这也正是他此行目的之一,于是当即取出一卷册子和一只瓷瓶:“我请允昌长老帮忙找到了武林失传已久的轩辕内经,你每日照此修习吐纳,辅以游笑愁配制的药丸,有望痊愈。无论如何,沉璧欠你的,也就是我欠你的。”
“分明是两件事情,怎可混为一谈?与沉璧,若非我情愿,谁也逼不了我。与你,我且记下好意,但有机会,理当重谢!”韩青墨收下两样物事,顿了顿:“我却还想向你打听件事,青黎……她最近怎样?每次来信总是千篇一律的几句话,看不出好坏。”
“她拜了行川长老为师,每天课程排得很满,和其他弟子的关系也都不错……她很讨人喜欢……”沉非字斟句酌得有些艰难。
寥寥数语,韩青墨却听得很专注,过了好一会,似自言自语:“她一个女孩子,学什么易容。”
沉非默然片刻:“她在生死关头救过我,我会把她当成沉璧一样看待。”
韩青墨略略颔首,不再多问。他手里的茶盅捧了很久,却忘了喝,茶水晃了一点出来,湿了衣襟。
沉非再度开口:“实不相瞒,我这次除了替青黎送家书,另有要事相求。”
韩青墨这才回过神:“不要轻信外界传言,虽然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将沉璧带出宫,但我能担保她安然无恙。”他对沉璧的关切心知肚明,不待他开口便坦承直言:“而且,就现在来看……她大概并不愿意离开怀瑜。”
“我无意干涉她的去留,而是需要和她谈谈。”沉非顿了顿:“或许,有些事情,你也有兴趣知道。”
“韩某洗耳恭听。”
“你当初为了璧儿答应与游笑愁的交易,那十个人,你可清楚他们的来历?”
“他们大部分都是黑道杀手,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么,程竞阳呢?你可曾想过他为何出现在名单上?身为绝情剑的主人,你因他而未能及时复命,不仅身染沉疴,还落得黑白不分的境地,值得吗?”
“得失自在人心,黑白不分却是从何谈起?据我所知,他牵系着沉璧的身世之谜。”韩青墨细心查看着沉非的神色,斟酌道:“她在这世上或许还有别的亲人?”
“你是说他?”沉非敏锐的反问,得到对方的默认后,不禁冷笑:“你这两句话分开来说都对,合在一起却极为荒谬。”
韩青墨心中一咯噔,第一反应便是程竞阳果然骗了他。虽然他自己也察觉出不少疑点,却始终如同一盘散落的珠子,没有一根主线来串起它们,而沉非这句话无疑就是最好的解释。
“那十个人联手杀了璧儿的母亲,主谋便是程竞阳。他胆敢扯出如此弥天大谎,连你也一并算计了进去,又生怕不能诛我灭口……”沉非紧盯韩青墨的眼睛,冷不丁问道:“你可知在宜都使用的泻药添加过砒霜吗?”
“不,不会……”韩青墨闻言着实一惊。
“璧儿阅历尚浅,轻易被利用还说得过去。而你,凌右使,什么险恶风浪没见过,竟然也同她一样天真,当真令人诧异。”沉非将他的震惊尽收眼底,缓缓吐出一口气:“慕容轩手下半数将士中毒,深浅不一,有的未上战场就毒发身亡,余下的都被逼红了眼。所谓哀兵必胜,他们背水一战替慕容轩杀出血路,只求保全主帅,他日好为弟兄们报仇。慕容轩对此已立下血债血还的重誓,可笑程家为赶尽杀绝,不惜牵涉进多少人命。”
“我并非天真,而是……”韩青墨渐失冷静:“就算程竞阳歹毒成性,怀瑜绝不会对我有所隐瞒。那些药,是经过他的手……”
“你凭什么肯定?凭他与你的知交?凭他对沉璧的动情?如果他有朝一日势必与沉璧为敌,你会保住谁?”
“你的意思是……”韩青墨顿觉心神乱作一团,却无法遏制的顺着沉非的提示想得更远,疑团缓缓浮出水面,再明显不过,问题出在怀瑜身上——他很有可能也只是程竞阳的一步棋,用来觊觎龙椅的一步棋。
沉非冷酷的揭穿了事实:“璧儿才是元帝与程妃唯一仅存的血脉,她的亲生哥哥早被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