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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者怀瑜,在你眼里,就是问题的化身么?”韩青墨被沉璧的神情逗乐了,前阵子也的确难为了她,变幻莫测的形势令她有如惊弓之鸟,好在总算告一段落了。
“不,我不是那意思……”
“今晚庆功宴,受人之托,有请军师。”
沉璧怔了怔,待到会过意来,又不确定的追问一句:“大获全胜?”
韩青墨的唇角略略上扬,犹如一钩淡红新月。
沉璧顿时眉开眼笑:“那还等什么,赶紧赶紧,玉楼春最好的包间我都没去过,需要提前订座么?郑伯一起啊,帮我叫上阿飞和小翠,今晚可有大东家哦!” 她一边推着韩青墨的胳膊往外走,一边回头招呼郑伯。
“老夫就不凑热闹了。”郑伯摇摇头,忽然叫住韩青墨:“公子暂留步,可否借随身兵器与老夫一看。”
韩青墨闻言有些诧异,他看了看将惊讶写在脸上的沉璧,一言不发的摘下了腰间佩剑。
相传天下第一剑师干将倾尽毕生心血铸成两柄圣器,啸风落花,紫影留香。韩青墨没见过啸风刃,只听说此刃离鞘之快,五步之外方能见血,其状必如红梅,因故得名。而他手上正是与之齐名的紫影剑,紫气东来,魅影无双,只有沾染鲜血,剑身才会散发出淡淡梅香。江湖中,紫影还有个别称,叫做绝情。顾名思义,持剑之人只有清心寡欲,才能将剑术练至上乘。
很少有人留意韩青墨的剑,毕竟外观很普通,甚至稍显陈旧。程怀瑜曾收罗过数把锻造精良的宝剑相赠,都被他婉拒。他同他这把剑一样,乐于也习惯避人耳目,所以他不明白其貌不扬的钝剑怎么引起了老铁匠注意。
“绝情嗜血,佳人断肠。”郑伯端详良久,似在自言自语:“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
韩青墨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意识到眼前这位老铁匠来历不凡。
“莫非前辈认识绝情剑的上任主人?”
“红叶映霜天,终南望余雪。”郑伯并不正面回答,沉吟片刻后淡然一笑:“不过是碰巧念及故人旧事,但有两句赠言,不知少侠愿不愿听。”
“请前辈赐教。”
“常言道,人择剑,剑随主。实际上,剑亦择主。名剑只有在明主庇护下崭露锋芒,方能成就一世传奇。否则,怕是还比不上冶炼炉中的一汪铁水。身在局中不自知,倘若每走一步还左右摇摆甚至心有旁骛,必定难逃厄运,”
韩青墨蓦然抬头,俊眉微锁,灼灼目光直探对方眼底。老人从容不迫的颔首,将剑递还给他,转身开始操持手中的活计。韩青墨顿了顿,也不再多话,拉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沉璧走出门去。
“郑伯刚才到底在说什么?你听懂了?”沉璧一路小跑才跟得上韩青墨。
“差不多能明白。”韩青墨这才意识到沉璧的存在,放慢了脚步。
“那你怎么理解?”作为旁观者,沉璧本能的嗅出危险气息,晦涩难懂的寥寥数语,她从未见过青墨那样严肃的神情。
“警告。”
“什么警告?”沉璧开始头疼,她觉得今天遇见的每个人都怪怪的。
看看沉璧皱成一团的小脸,韩青墨凝重的表情褪了些,轻描淡写道:“江湖之事,你不必懂。”
“江湖离我很远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可是,青墨……”沉璧很想对他说你不是别人,可终究没能出口,只认真申明道:“我不希望你有事。”
“你不要多想,我措辞严重了些,其实正如你说,江湖无处不在,也不过是些寻常事。”韩青墨神情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不过比你多学点功夫罢了。”
“会功夫很了不起啊,我做梦都想飞檐走壁呢。”沉璧闷闷的嘀咕。再明显不过,韩青墨并不打算对她透露更多,追问也是徒劳。确切的说,问题根源也并不在此,而是当她每次以为出现了有可能拉近两人关系的契机时,韩青墨就总有本事继续保持得当的距离。
他对她的好,谁都能看出来,但那种好就像是兄长对待小妹。
沉璧并不希望如此。
“你想学轻功?”韩青墨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
无人应答。
沉璧正为着一点小心思纠结,压根没听到。
韩青墨等了半天,忍不住侧首看去。
斜阳入山,似乎随时都会带走最后一抹天光,路边人家早早点亮了灯笼,朦胧微光倾洒而下。身边的女孩莲步轻移,碧绉衣裙迎风翩跹。她的头发较前阵子长了些,发梢柔软的熨帖在颈间,泛起温暖的亚麻色,衬得一张白净的小脸更显玲珑剔透。只是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一副魂游天外状。
原本是在走路,可其中一个走神,另一个不看路,这就难免出点小差错。
当沉璧察觉到脚下多了障碍物时,身体已呈45度前倾状态。
“啊啊啊,谁家丢了纺锤啊……”
亡羊补牢的一嗓子没喊完,“咚”的一声,人已五体投地,换作神仙施救也措手不及,何况韩青墨还不是神仙。等他反应过来,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地上捞起沉璧。
沉璧很想维持形象来着,比如学台言剧女主借助泪眼攻势一边对男主猛放电一边楚楚可怜的安慰对方说,没事我真没事儿,你千万别担心。可沉璧做不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本能的抱着倒霉的膝盖蹦跶得像只小虾米。
“疼啊……破皮了,肯定破了……”
“让我看看。”韩青墨一惊之下也失了冷静,强行拉开她的手检查伤势。
带着清雅淡香的衣袖从脸侧拂过,沉璧愣了愣,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四周倏然安静下来。
韩青墨的动作嘎然而止,他随即意识到沉璧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未经同意就扒拉姑娘家的袖子怎么看都像轻浮之徒。微窘之下,抬眼却见沉璧茫然的瞧着他,一双水瞳雾蒙蒙的,显得有些不明所以。就这么对望了好一会,他忽然笑起来:“想学轻功得慢慢来,照你这么个飞法可不成……起来走几步试试。”
沉璧依言乖乖起身,舒展舒展筋骨,磕青的胳膊腿儿不那么痛了,这才想起韩青墨的打趣,回头扁扁嘴:“不都怪你么,我本来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拜师学艺,你倒好,提前就让我把大礼给行上了。好在我要求也不高,以后再遇上这情况,能让我不要摔得那么重就成。”
韩青墨发现自己只要和沉璧在一起,平日控制得当的情绪就开始不听使唤,他其实很想一直笑下去,但他最终只是走到沉璧跟前,轻声说:“那你跟在我后边走吧。”
夜色不经意的弥漫开来,穿行在万家灯火中的背影孑然挺拔,红尘渺渺,渐行渐远。
沉璧紧跨几步,赶在韩青墨停下等她之前,轻轻握住袍袖下的手。
“我……路太黑,怕摔跤。”沉璧到底心虚,画蛇添足的编出个拙劣理由。
小巷尽头的灯笼串此起彼伏,光影交叠,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或者,谁也不好意思去看谁。
被沉璧握住的那只手带着薄薄的凉意,指尖微微蜷紧,将冒失闯进的来客呵护在掌心。
清风遥送夜来香,落花有意。
金兰结义
程怀瑜赶来玉楼春的时候,沉璧刚打发走点单的小二,左右没寻着空杯子,于是将自己没喝的茶水推给他。
“看上去心情不错么?”程怀瑜倒也不推辞。
“那是……替你高兴啊,本姑娘好不容易养成节省晚饭的习惯,算是为这顿豁出去了,青墨,我好像忘了要一份龙须酥,这玩意好吃么?”
韩青墨但笑不语,从进门到现在,沉璧翻菜单的兴奋劲就像面对一大堆玩具的孩子,找新鲜的成分多于食欲,等那一大桌菜上来,她能往每只盘里伸伸筷子就不错了。
“不用问了,想知道就尝尝。”程怀瑜待客向来大方,再加上晚来一步还被蒙在鼓里,所以被呆会的满汉全席吓到纯属后话。
“嗯,尝尝……”沉璧漫不经心的应声,她的脑袋几乎埋进裹着缎面的菜单中,早听说玉楼春汇聚了江南江北的各系名菜,百闻不如一见,眼下光是菜名就叫人目不暇接,不逐一打个照面怎对得起来此一趟。
“事情都办妥了?”韩青墨看向程怀瑜。
“善后的杂事自然有人接手,”程怀瑜掏出一纸契约扬了扬:“他们开出的价码还低于当初的收购价,想必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和我们最开始的预见没有两样。”
“也就是说,明日便可启程回府了?”
“青墨,”程怀瑜的满面笑容迅速化作长叹:“我以为你会说,明日咱哥俩就可以纵情山水游历江湖,路见不平拔刀……”
“那是我的生活,不是你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急着要见的人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