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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桑桑突然回想起从前赵恒曾说过赵长乐病得古怪,不由得站住了脚,问道:“依你看,公主这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素馨也停了脚步,沉吟着说道:“臣妾不是很懂医理,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不过看公主每次发病时的模样,并不是……做假,所以臣妾也很纳闷。”
云素馨心思细密,为人也是端严,若她说不是作假,那么不管是什么病因,至少赵长乐的疼痛并不是假装。那么又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沐桑桑慢慢走着,又道:“你将当年的事细细地给我说一遍。”
既然近些年诊治并不能发现原因,也许应该从当年的情形里寻找?
“是。”云素馨道,“当年臣妾刚满九岁,虽然也能记住一些大概的情形,但有许多细微处可能记得不太清楚,若有什么谬误的话,请殿下见谅。”
“无妨,你只管说。”沐桑桑道。
“是。”云素馨回忆着当年的情形,慢慢说了起来,“臣妾记得,德宗皇帝是七月二十一日驾崩,愍怀皇帝是八月二十五日驾崩,当天消息还未传出去时,家祖父便奉命带着陛下和公主改装出了东宫……”
沐桑桑凝神听着,云素馨所说的与她所知道的相差无几赵长乐被追兵追杀,受伤坠崖,因为云家长子拼死将她护在怀中,所以捡了一条命——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以导致如今情形的环节。
她正要询问,突然看见一队禁军列队走来,领头的人很眼熟,是许久不见的青釭。
青釭遥遥向她行礼,就在此时,她听见云素馨道:“……公主坠崖时下了雨,她腿上有伤走不动,就那样守着先父的……遗体,在雨水里泡了两天才得救。”
沐桑桑微蹙了眉,问道:“公主坠崖时,是下雨天?”
“是。”云素馨道,“正因为下着大雨,所以追兵没有下悬崖确认,公主才能侥幸逃生,不过也因为雨水冲掉了所有的痕迹的缘故,所以陛下花了将近一年的功夫才找到公主。”
所以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呢?沐桑桑又问道:“公主每次犯旧疾都是在阴雨天吗?”
云素馨细细回忆着,摇头道:“刚到并州养病那一两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日子,几年之后才变成现在的情形。”
说话间已经看到初棠殿朱红色的大门,沐桑桑回头看时,就见青釭那队已经冒着雨走得远了,便随口问道:“青釭回来了?”
“他前个月立了功,提了两级,如今已经是禁卫军的队长了。”云素馨抬头看向初棠殿,“殿下,要不要传太医?”
“不必,既然查不出病因,公主又不愿意看,就不必费事了。”沐桑桑说着话,抬步跨进了大门。
赵长乐就坐在窗下,朱漆镂花的窗户大开着,斜飘进来的雨水已经在她绛色的纱衣的肩上聚起一层密密的水珠,洇湿了一大片深色,她环抱双臂冷冷看着外面,听见动静时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煞白着脸,紧咬嘴唇一言不发,似乎在默默忍受疼痛。
沐桑桑沉着脸看了眼伺候的宫人,宫人们立刻跪下了,掌事姑姑大着胆子回禀道:“皇后殿下恕罪,公主不准奴婢们关窗。”
“那就不关吧。”沐桑桑也猜到是这么回事,淡淡说道,“左右打湿了生病了,总有陛下照顾,陛下再忙再累,公主的事情也不得不管。”
赵长乐立刻回头看她,带着几分火气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沐桑桑走到桌旁坐下,轻描淡写说道,“澄江有紧急汛情,陛下连晚膳都没用便赶着过去商议对策了,等陛下回来,大概还得连夜安排太医给公主医治风寒吧。”
赵长乐的声音尖锐起来,咬牙说道:“你以为我是故意生事吗?”
沐桑桑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却有几分挑衅。
赵长乐砰一声关上了窗,气冲冲说道:“这样行了吧?”
“衣服湿了。”沐桑桑目光撇向绛纱上襦的肩膀处,“一样可以感染风寒。”
赵长乐发着狠地扯开了襦衫,鹅黄色的琥珀扣子被扯断了,在地上滚了一阵子,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立刻有宫女追过去捡,那边云素馨已经飞快地从掌事姑姑手中接过替换的衣服,扶着赵长乐进了去寝间更衣。
不多时,赵长乐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衣走了出来,绷着脸道:“你大可放心,我就算病死,也决不会赖上你们。”
沐桑桑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无所谓这个,只是想来提醒公主一句,马上就满一个月了。”
赵长乐皱眉看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日你不准云府尹定亲,要他等你的消息,陛下知道后便给了云府尹一个月的期限,若是一个月后云府尹没等到公主的回话,陛下就会亲自给云府尹赐婚。”沐桑桑道。
赵长乐煞白的脸上突然飞起两片绯色,厉声道:“那是我跟他的事,你们凭什么插手!”
“公主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与陛下的一举一动,从来都不是个人的私事,而是国家大事。”沐桑桑的神色端肃了起来,“从最初你们逃出长平,到后面公主离开并州擅自进京,你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藏有无数条性命。公主只记得自己如何委屈可怜,却忘了有许多人已经再没有机会委屈可怜,他们都死了。”
赵长乐握紧了拳头,愤愤说道:“又不是我让他们死的!”
“当初公主逃出京城,是云氏一族牺牲了无数条性命换得公主的性命,后面公主突然进京,又有许多并州男儿为了掩护公主丢了性命。公主在怨恨不甘时,可曾想过他们吗?”沐桑桑叹口气,声音低婉,“身为本朝最尊贵的公主,若是只肯享受这个头衔带来的好处,连一丝委屈都不能受,一点儿责任也不肯担,那么,你配不上先皇与先皇后的牺牲,也配不上他对你的迁就照顾。”
赵长乐哑口无言,许久才愤愤说道:“说的那么好听,又是什么我们的私事都是国家大事,既如此,你为什么霸着我哥不让他纳妃?你那时候不想着国家大事了,不想着受委屈担责任了?”
沐桑桑笑起来,反问道:“不是已经选秀了吗?”
“你当我是傻子吗?”赵长乐立刻反驳道,“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你在糊弄人!”
“是,谁都知道我们在糊弄人,但是他们挑不出错,也只能认了。”沐桑桑收敛了笑意,“若是公主也能像陛下这样事事都筹算到,既能担大事又能使小巧,不妨到那时再来任性。”
赵长乐气极,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得恨恨地瞪着她,呼吸急促,满脸不忿。
却在此时,忽听她道:“公主与我争吵的时候,是不是不疼了?”
赵长乐一怔,等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果然这段时间丝毫没觉到疼痛,顿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赐给我一双时速五千的巧手吧,我超想立刻写完,阿弥陀佛!
第117章
二更时分,雨势慢慢转小,沐桑桑几次派人去澄心堂打听消息,回来时都说依旧在议事,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三更的梆子敲响时,沐桑桑淹着袖子打了个呵欠,渐渐困倦上来。她斜倚在靠枕上,拉起锦被一直盖到下巴底下,抵挡着秋夜的寒意,漫无目的地想着近来的事。
赵长乐的病,似乎更多是心病,被她今天这一打岔,赵长乐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后面她再闹的时候,难免会想到今日,也许就会收敛一些。
赵恒就只剩下这一个亲妹妹,真要是弹压的狠了,一来伤了骨肉情分,二来也会招来议论,虽然这样时时防备着劳心劳力的,但也只能用这个法子稳住她,免得他政务繁忙之外还得时时为此忧心。
沐桑桑想着心事,顺手拨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廊下摆着灯,微黄的灯光映着缓缓落下的雨丝,庭院中隐隐还能看见黑黑的水色,雨小了很多,但还没有停。她放下窗帘,心里一阵忧虑。
当初定都在长平时,就有人担心澄江水患,所以开国以来历任皇帝都极是重视水工,尤其是靠近长平这一段,每年夏秋都要开挖淤泥、疏浚河道、加固堤坝,只是去年夏秋时节国事动荡,竟把这事混过去了,今年原定在八月治理水道,没想到这一场雨竟下了将近一个月,还没来得及开工,就已经十分危急了。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呢?再这样下去,只怕他越发要忙得不眠不食了。
又过了一阵子,细细的雨声中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虽然极轻微,然而因为太熟悉,所以还是脱出了雨声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