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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多前,出于内心中这些年来隐隐不可抑制的冲动,他将金陵的一个地方小医会办成了如今的普济医会。当时他还没有如今在药材一业的地位和资历,这其中艰难程度可见一斑。可许是上天有意成全,便是在第一次的普济医会上,他终于见到了自他来到这一世上,便始终惦念却不知下落生死的路遥。那时身形仍旧是小姑娘一般,全然变了样貌的路遥他自然认不出来,但是她脆生生的指摘为难她的聿齐的医案错处时,清冽坦白的神情与濯濯之态让他几乎立刻就觉得无比熟悉。许是从小相依为命,廿载相伴的心有灵犀,“路遥”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待到后来看到她缝合伤口的手法,他一度想要膜拜苍天抑或是顾若长在天有灵,如此眷顾的让两人在这异世得以重逢。
这些年来,路遥四处游历行医,如今名声已然大盛。而他却始终不愿重新拾起很多年前的梦想与希冀,三分不愿,七分不能。所有的勇气,早在上一世就被他用罄。于是这几年,他把所有昔日的希冀与梦想寄托在仍旧作为医者的路遥身上,他二人本就犹如一体,生命相缠几入骨血,又何必分得彼此?这样的希冀纵然他不说,路遥也自知晓,是以悬壶济世更是执著,而他则愿尽一切所能助她。微微叹息,轻轻端起酒杯,侧头看向一边。殷梨亭此时正无声走来,向他微一抱拳。
傅秋燃看着殷梨亭,如果说路遥在不知情得情况下治好了俞岱岩是一个意外,那么眼前的这个男子便是意外中的意外。在历经几度离合聚散喜怒悲欢之后,当他发现路遥同他两人来到的这个异世原是被他所知的地方,也并未有激起多大的震撼和想法。只因一度于他和路遥而言,这些人和事无论是真实存在还是只是虚妄的故事,都并未有太大区别,终究都是他人的生活,与自己无关。昔年的种种过去他们已然背负的太多,无力担负其它。谁承想路遥一趟武当之行,却让一些原本不相交互的命运轨迹缠绕在了一起。路遥曾写信于他,言道只盼能助他们保全一番骨肉亲情,以慰两人对于顾若长的追思。当时读到这一句,他手微微一抖,纸笺飘落于地面。
如果这一封信傅秋燃深刻能体会路遥所感,那么下一封信却让他略有疑惑。他不太明白为何她执意想要帮殷梨亭推开原本的命运轨迹,因为这些年下来,路遥已然深刻的领悟了命数不需要被别人怜悯,只能靠自己努力改变。然则两人书信来往之间路遥的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讯息,以及听到的徐天等人向他的回报,那时他心中微微一动,略一思索,随即提笔写了封信,派心腹送去给了杨逍,告知了纪晓芙一事。无论路遥想帮谁,于他来说,最要助的便是她。
在他的印象里的殷梨亭同眼前这个人相似,却又有不同。纯净清澈的气息一如书中,但是却多了三分淡然的安定。想起殷梨亭昨天听过他所说的故事之后所有的反应和所说的那番话,他心中不无波动。看着他隔着桌子坐在对面,傅秋燃也不寒暄,缓缓开口却是直入主题,“梨亭,今天我与你说的故事,无论今后你会不会同阿遥在一起,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要你决不可主动在她面前提起。”
殷梨亭听得他语气凝重,极认真的点头:“秋燃兄放心,无论今日我听到什么,都不会向小遥提一个字。”
傅秋燃眼中微微闪过光芒,幽幽开口,直接讲道:“昨日里,我同你说的三个孩子便是若长,阿遥,和我。那一年阿遥同若长第一次在烽烟四起的战场上做大夫,面对自己信念的颠覆,阿遥不知所措。后来若长手把手的带着她一点点度过那段抑郁而迷惑的时光,一点点的帮助她学会应对一个医生必然要面对的难题。许是多少年的情分,也许是一瞬间的悸动,不论什么是诱因,阿遥对于若长相依为命的情分变成爱恋。而若长其实早就对阿遥有着恋慕,不过不说而已。于是那时,眼看着便
是一场比翼连枝的欢喜的结局。可是没多久,事情风云突变。”说到这里,他稍稍停了下来,似是在/炫/书/网/整理经年不曾开启的记忆。殷梨亭静静的坐着,耐心的待他再度开口。
良久,傅秋燃终于用着有些低哑的声音开始讲述起被他压存多年的事情:“大约不到一年,若长再次被请去一处战场做大夫。彼时阿遥和我都被一些事情缠着,脱不开身,于是若长便一个人去了。谁知那一去,便再没有回来。那处战场是由于当地发生暴乱而起,若长本着医者的原则,站在中立的角度收治双方的病人,但只因与官军的士官们更为相熟,便当时被暴乱的义军当作官军的大夫。一次冲突波及到他所在的营地诊室,若长被暴乱的义军强行扣押,没过得几日即便遇害了。”
说到此处,傅秋燃抬手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重重的出了口气。这短短几句话就已让他耗费了太多的心神能与精力。
殷梨亭纵然知道顾若长已经过世,但是此时听来,心中禁不住一恸,微微闭了眼。将心比心,如若是今日武当师兄弟中任何一人出了此事,他怕都是要伤心欲绝的。何况昔日自幼年时便相依为命的路遥三人。
沉默了足足近两柱香的时间,傅秋燃放下酒杯,直视着殷梨亭,道:“若长去世的消息对于我和阿遥便是晴天霹雳也不足以形容。他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被送回来的只有一盒骨灰和一段口讯。告诉我们从今以后要继续相互照顾对方。阿遥和我看着那一盒骨灰足足三天都没回过神来。那段时间,于她于我,都是毕生的噩梦,而那时候我们几乎觉得这场噩梦到我们死也不会醒来。于是之后,我开始学会喝酒,每日里昏头昏脑,莫说行医,便是生活都继续不下去了。一连一个多月,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喝酒,但求醉生梦死。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它如一桶玄冰一样,让我从头顶冷到脚底。”说着,他一顿,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发现,阿遥她,开始在吸毒。”
殷梨亭显然没有听懂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是傅秋燃微颤的声音和有些难以控制的情绪几近告诉他这件事情的可怕。果不其然,听得傅秋燃继续道:“你不懂的‘吸毒’是什么意思,对吧?我告诉你,前日里夜夕阁里那名服用阿芙蓉成瘾的男子还记得么?那便是吸毒。当初路遥,也是如此。情形只比他更糟,因为路遥所用的毒品纯度,远高于那阿芙蓉膏。我想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样可以让她产生快感和幻觉来对抗极度的痛苦和恐惧。”
当此际者,哗啦一声,殷梨亭手上的酒杯落在地面之上,摔得
粉碎,酒渍沾染了衣襟。他手微微颤抖,连肩膀也有些不稳,仿佛是怕看到什么,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前日里,那个委顿于地满身狼藉蓬头垢面,痛苦哀嚎的人影此时满满的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无法去想象,爽朗坦白一身清气傲骨,平日里总是盈盈含笑的路遥竟然曾有这如此不堪的)经)历(网)。到得如今,那日在夜夕阁里面的记忆此时仿如最锋利的刀,狠狠地削刮着他的神智。她如此轻车熟路于这症状,如此明白什么方法才能使人减轻那痛苦,甚至连下刀时的手法都如此熟练,开出的伤口大小均是大小深浅恰到好处,只因为她也曾经有过全然一样的)经)历(网),甚至成了一种本能。殷梨亭闭着的眼睛和翕动的喉间蓦地沉重起来,如今他明白了在进门的那一刹那路遥从不曾出现的恐惧是源自什么。
一瞬间,夜色寂静的院落里只余下两道微颤粗重的呼吸声。直到傅秋燃再度打破沉默:“我因若长之事痛苦难过,继而醉生梦死。阿遥她却是因为若长之事继而以吸毒的快感与幻觉来试图摆脱若长离去的绝望。这件事情狠狠的抽了我一巴掌,把我彻底打醒。若长离去仅仅一月,而他留下的嘱咐,我们却一句都没有照做。他离去一个多月,是我没有照顾好阿遥,她才变成了这个样子。若是他在天有灵,定然会不得安宁。一想到这里,我无时无刻都在不安害怕。而阿遥那时候的情形已经向当糟糕,几乎每天大半都生活在幻觉里。面对这种情形,我终于重新振作起来,至少我不能让若长在九泉之下还在我为们两个担心。我开始帮阿遥戒除毒瘾。其中过程有多痛苦,夜夕阁里穆大夫的那个小儿子就是例子。我试了各种办法想要减轻她的戒断后的痛苦,但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为了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