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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闻言,心中立沉。他知道范遥乃是光明右使,江湖正道人士皆欲杀之。事实上在他得知范遥身份的时候,心中也曾有那么一刻的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救他。然则看到路遥全力施救的模样,想起在武当和泉州时数次见路遥和其他大夫行医救人从不问对方来历背景,是以渐渐被其影响,也觉得无论对方魔教也好正道也罢,一旦卧病,总是人命最大,其余恩怨夙仇一概不是计较的时候。他了解路遥为人,更朝夕相处一年多,自然明白她所信奉的这番道理,然而这样的道理眼前三个峨眉弟子怕是一时难以接受的。是以被丁敏君如此一问,他略略踌躇,摇头道:“殷某并非为此而来。”
峨眉三人在此看见殷梨亭本是心中一喜,只道他也是得了消息才来,能得武当殷六相助,事情多半便是成了,却不意他矢口否认。
殷梨亭不等三人说话,便问道:“三位是如何得知此处有魔教之人的?”
静玄一稽道:“不瞒殷六侠,我师姐妹三人日前行至杭州,无意中截下了魔教的飞鸽传书,信上那人言及自己被仇家重伤,躲在云来客栈,要求同伴前来接应。我们师姐妹继而决定趁其受伤将其诛杀,追至云来客栈却发现人已不在,且去向极是隐秘。我们在杭州寻了七天,才得知几个有名的大夫都被请到过此地,是以前来探查。没想到一来这些人边百般阻挠,想来那妖人定是在此处无疑。”
殷梨亭听完,眉头越皱越紧。范遥竟会飞鸽传书?他既是路遥的朋友,又能找到客栈,显然是知道路遥就在客栈内,而且清楚路遥医术的,何尝会舍近求远的寻人救命?
“殷六侠在此正好。我等还在担心过了这许多天,若那魔教妖人伤势好转,咱们三人怕是不一定是他对手。如今殷六侠在此,便万万没有担心的必要了。”那丁敏君一边说着,一边提了剑当先便要进路遥所在的主屋,“今日那妖人遇到武当与峨眉两派,便是他死期。”而峨眉三人身后跟着的十几名护院虽然多半身上挂了彩,但值此际同时便要拥上前来拦截。
殷梨亭见势不由得一步踏上,挡在了丁敏君身前,“丁师妹且慢。”
峨眉三人本没把这些护院看在眼中,倒是殷梨亭的阻拦让三人一愣,“殷六侠?”
殷梨亭轻轻摇了摇头,道:“师太,两位师妹,你们不能进去。”
这句话一出口,峨眉三人皆尽不解,“怎么?殷六侠?”静玄开口问道。
贝锦仪心细,看见殷梨亭脸上颇有难色,便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那一群护院,又看了看殷梨亭,轻声道:“可是那魔教妖人不在里面?”
殷梨亭实在不会说谎,只能摇头道:“并非如此。里面受伤之人,的确是魔教的人。”
“那殷六侠何故阻拦?”丁敏君惊讶道,“魔教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说着便要越过殷梨亭,抬剑便要削开大门。
殷梨亭身形一动,再一次挡住丁敏君,剑不出鞘,轻轻在丁敏君腕侧一点,丁敏君功力哪里是殷梨亭的对手,长剑险些脱手。待得稳住身形,她迫有些恼怒的看着殷梨亭。“殷六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回护那魔教妖人?”
因为早年峨眉祖师郭襄在张三丰年幼之时颇为照拂,是以武当始终对峨眉存着几分香火之情,两派弟子也颇是交好。武当弟子素来不对峨眉派的弟子出手。此番殷梨亭剑不出鞘,但是见丁敏君要硬闯路遥的医室,他也不得不阻拦。看见丁敏君的恼怒及静玄和贝锦仪不解的神情,殷梨亭道:“在下并非要回护于那人。只是那人此时身受重伤,现下这房中正有大夫忙于医治。”
丁敏君闻言更是急不可耐,道:“那岂不正好?我等还在忧心那人若是伤好我们不是他对手。如今既然他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不正是将之除去的良机?”
殷梨亭听了丁敏君所言,心中不豫,正色道:“丁师妹,我等江湖中人,总不能恃强凌弱。此人如今重伤,我等趁机取他性命便是趁人之危。丁师妹如欲取他性命,何不等他伤好以后,约定时间再行比试较量。那时若是丁师妹得胜,便是光明正大的杀了他,也是应当。”
这次峨眉三人来此,本是截获飞鸽传书后,丁敏君极力主张前来,借那人受伤之际将其除之。丁敏君的师父灭绝师太对魔教之人从不容情,历来主张赶尽杀绝,丁敏君此举本就由讨灭绝欢心的成分存在。她看那飞鸽传书的口气,这人似乎在魔教中地位不低,便更加觉得机会难得。而殷梨亭此番话却是无意中戳到了她的痛脚:若是等那人恢复功力,她怕绝不是其对手。是以万分恼怒。
而殷梨亭心中却另有计较。路遥曾在去黄山的路上与他说过她与范遥结识的过程,并且提及范遥自毁容貌,只为了潜伏在汝阳王府,一是为了探听成昆的动向,可是后来卧底久了,到更为了暗中打听元朝的军情,提供给明教众教徒以供反元义部。殷梨亭听闻之后,极是佩服范遥这忍辱负重的举动,立时打消了因为对方出身魔教而存留的芥蒂。而另一方面,路遥已经被不明劫杀数回,他实不愿再让她因为范遥的事情结下峨眉派这个梁子。是以他在峨眉派三人面前,一来不提路遥,二来范遥若是伤愈,论武功便是自己也是不及,这三人也绝非其对手,是以不怕这三人以后去找范遥的麻烦。
“我等正道中人,跟这些魔教妖人讲什么光明正大江湖侠义?全应见一个杀一个才是!殷六侠若不愿动手,站在一旁便是!我峨嵋派可不怕他魔教!”丁敏君恼怒,这一番话说的颇为无礼。
“丁师妹,不可对殷六侠无礼。”静玄喝道。
“师姐……”贝锦仪性子和顺,连忙从旁劝解。
殷梨亭听闻丁敏君所言,不禁道:“家师曾教导于我们师兄弟,言道侠义之道,不应因人而异,上至八旬老妇下至垂髫幼童,便是路边乞丐,均应一视同仁。这人虽是魔教之人,但其所为也是侠义之事。如今他有伤在身,我等就算救不了他,也不应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若是此时取他性命,又和那些江湖上的无耻鼠辈有什么区别了?”
丁敏君闻言,越发羞恼,竟然呛啷一声一震长剑,就在此时静玄再次厉声道:“丁师妹,住手!”说着一步上前压下丁敏君手中长剑。静玄乃是灭绝的大弟子之一,论威望路武功在峨眉门中历来甚高,丁敏君听得她喝斥,当下不干再造次。
静玄见殷梨亭站在房门前沉静凝立,神情认真,虽然恼于丁敏君的无礼,却是隐忍不发。她以前曾同殷梨亭打过数次交道,印象中他一直言语不多,性情极是随和,今天倒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坚持于一事。如今江湖上论名望声势,武当虽弱于少林,但是却高出峨眉甚多,尤其是武当七侠,这几年虽然俞岱岩残废,张翠山失踪,但是声名却是如日中天,更胜往昔。何况日前传出些消息,说是张真人为俞岱岩寻得神医诊治,四肢断骨已然痊愈,离重出江湖之日已是不远。武当峨眉历来交好,当此际者,静玄实不想让这么一件本不在意料之内的事情有损于峨眉与武当的交情。“丁师妹出言无状,望殷六侠莫怪。”
殷梨亭摇头道:“师太客气,在下不敢。”
静玄又复道:“殷六侠在此,可是贵派宋大侠的意思?”
殷梨亭摇头道:“大师兄并不知晓此事,几位若是觉得在下此事所做欠妥,可以上武当找我大师兄去评理便是。因此得罪峨眉师姐妹并非我所愿,但是今日在下却不能教几位伤及门内之人。还望师太和两位师妹见谅。”
一直没出声的贝锦仪此时上前,轻轻拉了拉静玄的袖子,道:“师姐,师父命我们来本是另有它事,如今已经耽误了好些时日。而且殷六侠既然如此坚持,必有他的道理。小妹也觉得落井下石并非我派正道中人所为之事。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还是先去办师父交代的事情吧?而且这些日子我一直心神不宁,晓芙师姐失踪这么多时日,我们还是先找到她要紧些。”
静玄听闻贝锦仪提及纪晓芙,当下觉得有理,纪晓芙在峨眉门中人缘甚好,她失踪数月,门中很多人皆是担心,其中以静玄和贝锦仪最甚,是以更不欲在此耽误时间。当下冲殷梨亭行礼,言道:“殷六侠所言不无道理,既如此,我等便先放过此人。来日江湖上狭路相逢再行一较高下。”
殷梨亭道:“多谢师太,两位师妹。”
“我等奉师命下山,另有要事,耽误不得,这就先告辞了。”
“既然如此,师太与两位师妹请便。”殷梨亭抱剑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