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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免了!现在我去了,若他大礼参拜起来,他在监里,我在牢外,扶又不能扶,受又不好受,岂不尴尬?唉!我西门庆,越来越象个挟恩市惠的小人了!”说着苦笑着叹了口气。
武大郎便涨红了脸,亢声道:“甚么挟恩市惠?西门仙兄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兄弟,用尽六叶连肝肺,使碎七窍玲珑心,别的不说,西门仙兄我问你,你这一趟上东京,花了多少金钱?”
西门庆更加苦笑,举手道:“不欺心,不妄语,这次上东京,实实在在,一文没花!”
武大郎光着眼睛,哪里肯信?便是焦挺,也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se,觉得大哥这番善意的谎言,连三岁小孩儿都骗不过。
谁知西门庆牙关铁紧,一口咬定了,就是一文没花,最后武大郎急了:“西门仙兄,我知你是怕我跟你提出还钱,又知道我是还不起的,所以才索xing想要蒙混过去。殊不知,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你又能瞒几个?瞒几时?多的我也就不说了,今生今世,武家兄弟替你卖命便是!”
话音未落,西门庆早已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苦笑道:“武道兄,你又要折我的道行了!”
武大郎yu下拜而不能,只得含泪哽咽道:“西门仙兄,我心里过不去啊,过不去啊……”
西门庆喝道:“胡说!天下没有过不去的事,只有过不去事的人!把眼泪什么的都收拾了,咱们商议怎么上东平府才是!”
自己家里商量好了,西门庆又出门去拜会宋御史、李知县,又跑了几趟鲍应村,大把大把的金叶子把鲍里正一干邻保俱都砸晕,大家一气联枝之下,把题目做得通通妥妥。
此时已经是四月出头,清河县这才升堂,把武松提出囚牢,当面读了一通款状,使了无数眼se,然后李知县票拟一道申解公文,将武松解上本管东平府听候知府大人发落。县吏领了公文,抱着案卷,押了武松,上路望东平府来,武大郎自然跟着照应,西门庆早上东平府开路去了。
等押解着武松进了府城,早哄动了一城人,摩肩接踵的都到府衙前来看。东平府知府陈文昭得报,随即升厅,先把清河县申文看了,又把各人供状、招款看过,将人犯武松、亲属武大郎、并鲍应村鲍里正及应伯爵家众邻保等证人一一审录一遍,又封了行凶尖刀,发与库子收领上库,然后将武松一面囚枷钉了,押进牢里。
接着唤过清河县吏,领了回文,吩咐道:“这鲍应村的一干人等,且带回县去,宁家听候;凶犯兄长武大郎,准讨保回家。等朝廷明降,方始结案。”
一切发落完毕,陈知府进了后堂,忍不住气满胸脯。想到九条鲜血淋漓的人命,居然一纸公文间,就被抹得干干净净,犯人从此逍遥法外,嗤笑大宋律法如无物,却怎能不让陈知府心头发堵,一道忿气直冲天外?
但转念又想起自己的恩师蔡京一封书信中提到,口口声声让他看觑打虎英雄,陈知府面上顿时生出了无数的无奈,暗叹道:“自古忠孝不两全,伤心岂独我一人?”
叱退下人,自己一人在堂前来回踱步,一时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一时又抬头仰望头上的青天,心中好生委决不定。头脑中纷乱到山穷水尽时,突然将衣袍一振,大叫道:“罢了!罢了!”大踏步直进到书房中去了。
第二ri,陈知府把清河县呈上来的招稿卷宗一字不改,申去省院,详审议罪,却使个心腹人,赍了一封紧要密书,星夜投京师来替他办事。
那刑部官有和陈文昭好的,把这件事直禀过了省院官,议下罪犯:“据应伯爵一干小人诟谇谣诼,唆使武松,yu行借刀杀人之yin事。谁知报应临头,自相残杀而亡,可知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信其然矣!阳谷县都头武松,于此案中表现猥琐,无异庸人,若无重惩,何以惕厉?今拟脊杖四十,刺配两千里外。应伯爵等人,虽该重罪,已死勿论。其余一干人证,释放宁家。文书到ri,即便施行。”
陈知府得了回书,心中暗暗想道:“我本来yu将那凶手武松明正典刑,以彰国法,然恩师蔡京与我有知遇之恩,文昭怎能伤他老人家之金面?但若将那凶徒轻轻放过,天理人情,也说不过去!今ri且将他脊杖刺配,重加惩戒,只盼他从此洗心革面,做个本分人,ri后莫落在我陈文昭手中!”
当下行移,拘到一众人犯,都来厅前听断。读了朝廷明降后,将武松开了枷,脊杖四十,西门庆早已使了钱,上下公人都出工不出力,棍子只有三两下沾肉。刑毕,再取一面七斤半铁叶团头护身枷钉了,脸上免不得刺了两行金印,迭配孟州牢城。其余一干众人,省谕发落,各放宁家。
武松血淋淋一场官司,居然如此了结,抬头望天,真似恍然一梦。这正是:
梦幻之间谁是我?泡影当中孰为真?却不知这一去孟州城又要生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卷分解。
第一章 公子义气江湖行(一)
武松刺配孟州的宣判一出,清河县自李知县以下,皆是大失所望,无不暗中抱怨道:“我们的文案状辞,都做得滴水不漏,武都头按理本当无罪释放才是,如今却偏偏刺配两千里外孟州,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一时间,东平知府陈文昭的名誉,在清河官场的小圈子里顿时败坏了许多。
武大郎倒是心满意足。他虽然也和清河官吏结交,但学不来他们昧那良心。自家兄弟确实杀了人,背了债,能逃脱出xing命来,已属万幸。反正自家现在已经有了钱,刺配二千里外,也吃不了大苦头,只盼着兄弟在孟州好好赎罪,自己也天天在佛前道观给他供功德炊饼,待碰上那皇恩浩荡之ri,天下罪囚减等,兄弟也能从苦海里挣扎出来,重回清河,再做良民。
东平知府陈文昭发落已了,当厅押了文贴,着两个防送公人领了,免不了是王五、赵六。解押武松去孟州交割。
王五、赵六押着武松出了府衙,早有武大郎在门前伸长着脖子等候,一见两个公差,便上前施礼道:“二位端公大哥,旁边酒楼,小人已经备下了水酒,还请二位端公大哥赏脸一行。”
原来宋时的公人,都称呼做端公。那端公本来是唐朝御史的尊称,以其在台端也。到了宋朝竟以此称呼普通差役,于前朝官员的卑视之意,也可见一斑了。
若是旁人,王五、赵六必然要拿拿身份,刁难刁难,便是多榨一串钱,也是好的。但武大郎是赫赫有名的地厨星,东平府中哪个不知,谁人不晓?王五、赵六哪敢怠慢?急忙抢着回礼道:“武星主说的哪里话?星主跟咱们弟兄说话,才叫赏脸。若有什么话,当面吩咐了便是,何须备酒?”
武大郎道:“礼不可废。”当下头前带路,把两个解差引进酒楼里去了。武松在后面跟着,几次想跟哥哥说话,武大郎只是转过了头不理,武松也只好讪讪地随着。
到了酒楼中一个阁儿坐下,酒保小二哥早摆下酒盏,菜蔬、果品、按酒都搬来摆了一桌,武大郎请王五、赵六落座后,便开门见山地道:“二位端公,我武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个孽障,犯了事,倒要连累二位跋涉两千里地去送他,这时节正是五月暑热天气,一路上的风尘曝晒,却是生受了二位,却让我武植心中怎能过意得去?因此,舍了这张老脸,想请二位端公押着我这兄弟,先回清河县一行,去家里打点盘缠行李,也能体体面面的恭送两位端公上路。”
王五、赵六听了,满口应承:“武星主,我们也是有人心的,武都头是我山东的打虎英雄,我们不看顾他,谁看顾他?星主尽管放心,咱们吃过了酒,这便一起往清河去。若武都头身上棒伤疼痛,便在家中好好将养几天,亦无不可。否则大热天棒疮发作起来,那可是要命的勾当。”
武大郎极口称谢,将两个小口袋推了过去,:“两位端公,这一趟孟州之行,山遥水远,来回耗费时ri,若是二位家中因此少柴缺米,岂不是我兄弟的罪过?些须儿微意,请二位端公收了安家使用。至于路上的盘费,到了清河,自然筹措得足足的,再请二位端公上路。”
王五、赵六见口袋不大,心中嘀咕武星主小气,竟然真的以“微意”来送人,岂不是忒也吝啬了吗?谁知二人打开袋口一张,只惊得瞠目结舌,原来是西门庆从东京带回来的金叶子,又派上用场了。
得了武星主知遇之恩,王五、赵六恨不得把胸膛拍碎了,当下用毕酒饭,回自家交待了金子,二人便押着武松,取路直奔清河县而来。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