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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两个小童回答,书房中便有一个苍劲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柔吉吗?进来说话!”
马柔吉向马植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马柔吉直接登堂入室,马植捧了锦盒只在外进候着,看着老祖宗书房中依然和数年前一样,几乎没什么布置上的变动,马植心中又是一阵感慨——老祖宗终究是个念旧的性情啊!
却听内进中马柔吉恭声道:“孩儿给老祖宗请安!”
然后马人望老态龙钟的声音响了起来:“柔吉,你也已经不小了,应该识些事务,莫要总是和甚么李三爷、刘四爷的在一起厮混。他们只不过是市井中的游手捣子,攀附了你,背地里仗势做出些甚么事来,须连累了我马家的名头——书中说,无友不如己者,可是有其道理呀!”
马柔吉先是恭恭敬敬答应着,等马人望说完了,这才赔着小心笑道:“老祖宗,却不闻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那小李小刘虽只是市井豪客,但却还是有些见识的,孩儿与他们结交,亦是当年孟尝君厚爱引车负浆之流的雅事,又何足为耻呢?旁的不说,只是今天,他二人就给老祖宗您送来了一件礼物,他们倒也不求孩儿帮他们办什么事,只是向老祖宗您聊表孝顺之心!”
“哦?”马人望一扬眉,“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学的花马子吊嘴——那二人粗鄙之徒,能送来甚么礼物?没的玷污了我马家的地!”
马柔吉笑嘻嘻地道:“老祖宗,若是那等铜臭不堪之物,孩儿哪里敢献到老祖宗面前来?就算是海内外的奇珍异宝,一踏进老祖宗您这个书房,也显得俗了——若不是能令老祖宗眼前一亮的物事,孩儿也不敢借机来博老祖宗一笑了!”
听了这番话,马人望的好奇心却不由得被钩了起来,便呵呵地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老夫倒要见识见识!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见见,收却是不收的,我马人望一介不取之人,岂肯坏了我一生的规矩?”
马柔吉正色道:“正是如此——那礼物,也只能看看而已,博老祖宗您的一笑,却收不到口袋里去。老祖宗您便是想要,却也是一个字——难;两个字——不能!”
马人望听了,哈哈大笑:“你便把那礼物呈上来!老头儿活了八十年,吃过的盐多过你吃过的米,走过的桥长过你走过的路,倒要看看你这娃娃能给我置办出甚么新奇阿物儿来!”
一点头,马柔吉道:“便请老祖宗上眼!”然后退出内书房,来到外边向两个童子道:“你们先下去!”
既是宝物,自然入不得外人之眼,也免得老祖宗动了心想收为己用时,当着他们的面尴尬不是?两个童子心领神会地退下去了。
马植这才跟了马柔吉进了内书房,远远地低着头在老祖宗面前一跪,双手举了那个锦盒高高献上。
这时马柔吉做了快递的工作,将那个锦盒从马植的手里送到了马人望的手里。
马人望接了,却只觉得轻飘飘没甚么份量,等闲不敢开窗看,只恐风吹入竹林,老头儿心中就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于是笑着将盒盖一掀:“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娃娃弄甚么鬼!”
盒盖应手而启,马人望定睛朝里一看——嗯?盒子中竟然是空的?!
一愕之下,马人望问马柔吉道:“此乃何意?”
未等马柔吉答话,马植早已接口道:“唯有中空,方能装得下燕云十六州的锦绣河山!”
一闻此言,马人望浑身剧震,颤巍巍地站起身:“原来是你这小畜牲!”
马植眼泪夺眶而出:“孩儿斗胆,背辽入宋,却害家族蒙羞,更加给老祖宗脸上抹黑了!”
脸色变得几变,马人望又缓缓地坐了回去,寒着声音道:“怪道今日那李三刘四前来送礼!我倒忘了,旧**这小畜牲在时,和柔吉与他们两个打成一片,作下多少祸来!今**居然胆上生毛,敢潜回这上京临潢府来,必然有见不得人的打算——还不与我从实招来?!”
说到最后,语气陡然转利!
马植抹了一把泪,昂头对上马人望目光:“孩儿自知罪孽深重,只求在太祖宗胤卿大人灵前上一柱香,虽死无恨!”
此言一出,马人望突然沉默。这正是:
莫道北地为胡语,可知南院是汉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八章 各展其才
马人望的高祖马胤卿,曾任后晋的青州刺史,辽太宗耶律阿保机攻青州,马胤卿坚守不降,城破后被活捉,辽太宗看重他的忠义,予以释放,将其全族迁徙至辽国显州奉先县医巫阎山,从此便世居于此。
虽然身在辽邦,但马胤卿心不忘故国,临终时留下遗命——子孙可出仕于辽,居中取便,复失地于中原故土,马植之所以不计利害,一意图辽,固然有他个人的原因在内,但亦可说是祖训使然。
马家后人依照马胤卿的遗教,开始入仕辽朝。马人望的曾祖父马廷煦,任辽南京留守;祖父马渊,任中京副留守;父亲马诠,任中京文思使——只是数代以来,辽国始终没有颓衰之像,到天祚帝耶律延禧这一辈好不容易昏庸起来了,谁知宋朝的徽宗皇帝比耶律延禧还要荒唐十倍!这一来,马家人空有回归效顺之心,却无有道承托之主,也只好继续在辽国飘萍下去。
人事沧桑,到马人望这一代时,马家族中子弟很多已经心向辽朝,俨然以正统辽人自居,纵有祖宗遗训,马人望也不敢对这种子弟宣讲,只是暗中留心察访培养,马柔吉和马植就是新一辈马家年轻人中的遗愿接力者了。
说实在的,马人望以其老于仕宦的毒辣眼光,还真看不上南朝徽宗皇帝的那点儿格局气量,但马植到底是年轻人躁进,只恨不得将祖宗遗愿在自己手上了结,因此抓住女真族崛起的机会,搭上了童贯这条线,叛辽投宋去了。
为此,马人望上表给辽帝,说家门不幸,出了逆子叛贼,老臣无颜再立于朝,请就鼎镬斧锧。耶律延禧虽然迷于畋猎,荒废政事,但对待臣子绝对够意思,手书一诏,就六个字:“赐马宣徽无事。”——倒不是耶律延禧洒脱倜傥,实在是其人不学无术,华丽些的文字他做不出来。
虽然免了罪过,但马人望还是不依不饶,再三请求辞官,退隐闾山,耶律延禧始终不允,至此,马人望姿态已经做足,也就顺水推舟作罢,马植之事就此轻轻揭过。
没想到,当年的那个愣头青今天又回来了,还敢和他的那帮子青头愣兄弟们来撺掇自己空盒子装燕云故地!还敢把马家的老祖宗马胤卿抬出来压自己!马人望这时感觉到的已经不是生气,而是滑稽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老头子如是想。
看着跪在地上兀自气势不屈的马植,马人望先冷笑一声,这才缓缓道:“你这小畜牲,举止轻浮,只会与人作祸!数年前你有眼无珠,亡命宋朝,结果宋朝灭亡,你的所谋尽皆翻成流水。我只说你吃一堑,长一智,也该有些长进才是,谁知一见之下,还是这般口出大言,视天下如无物——我马家子弟若都如你这样,焉能成得大事?!”
马植赶紧道:“老祖宗听禀——孩儿虽然在宋朝之事上做错了,但宋亡后,有中华联邦新立,克西夏,联吐蕃,合大理,所至如风伏草偃,一往无前,其主政者转世天星三奇公子西门庆,真顺天承命之英主也!孩儿不材,今在西门元首麾下听用,今日图燕之举,非自谋,实出元首大人之策也!”
一听这事有南朝西门庆的参与,马人望马上站了起来,步到马植身边:“竟然是那西门庆?此人以一池水泊起家,终于抱有天下,倒非是等闲之辈。你这小畜牲倒是好本事,宋亡后居然又投入了他的门下!只是兹事体大,空口无依,你且拿个凭证来!”
马植便从怀中掏出一封西门庆的亲笔书信,向上递呈了过去。马人望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又看,突然一阵长笑,只笑得白须飘散,拂洒胸前。
笑声中,马植和马柔吉两个互相偷眼相觑,也不知老祖宗是在笑些甚么?
等笑声一收,马人望若无其事地把那封信叠巴叠巴,往怀里一揣,然后才正色道:“此事我已经知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下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老老实实呆着,莫要多生是非!”
见老祖宗态都不表一个,只是出口撵人,马植急了,恨不得长在地板上不起来:“老祖宗,这番图燕,非孩儿一夫之力,实一国之力也!错失此良机,便是千古罪人,死后也见不得祖宗于地下!”
马人望便呸了一口,笑嗔道:“老夫我活了八十年,难道还及不上孺子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