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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平淡的面对,可以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他,谁知在被他拥住的那一刻,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疑惑全都无影无踪,更不用去说演戏了一遍遍的伪装。
水溶靠在一边的锦垫上,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地晃动,赶了十几日的长路,他已经疲惫不堪,此时没有多少精神去追问黛玉的心思,但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这段时间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然单纯如黛玉,绝不会有如此变化。
黛玉再次回到北静王府,却没有住进原来的竹影阁。水溶下车前看了看沉默的她,只说了一句话:“既然你愿意做奴婢,那么就在我的书房伺候吧。”
黛玉一愣,但却没有任何反驳。
紫鹃从后面赶过来,扶着黛玉下车。水安等人忙着收拾行李,水溶又重复了那句话:“林姑娘以后住书房的西厢房。”
水安亦是一愣,转头看了看形容憔悴的黛玉,亦不敢多问,只赶忙指挥着下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换了新被褥帐幔,添了桌椅屏风,家具摆设,紫鹃忙着把黛玉随身的东西都归置清楚。而黛玉,则识趣的跟着水溶进书房——要做奴婢了,自然不同以往。
水溶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看着立在身边的她,良久不语。
水安端了茶进来,枣红色的托盘上是冰裂纹白玉茶盏,半透的玉质映着琥珀色的香茶,光晕绚烂处,茶香清远。
黛玉忙上前接过那茶,转身捧到水溶面前。
水溶的眉头皱了又皱,瞪了黛玉片刻,方长叹一声,挫败的抬手,接过那茶来,转手放到桌案上。
水安早就转身出去,临走时带走了屋子里伺候的下人。
“你到底要怎样?”水溶看着黛玉,目光里满是无奈。
“我哪里知道要怎样?”黛玉被水溶看的久了,心里的纠结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然后转过身去,止不住泪水涟涟。
“玉儿……”水溶起身,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髻,疲惫的声音越过她的头顶,“你心里有什么事,大可毫不隐瞒的对我讲。你在我身边快一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
“无论什么事,你都会对我说实话吗?”黛玉不敢动,更不敢挣扎,只那样靠在他的胸前,单薄的衣衫掩饰不住狂热的心跳,他低头,贴在她耳边的脸颊慢慢的发烫。
“我若是骗你,又能有什么好处?玉儿,别傻了。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还是有什么事情让你多心了?”水溶失笑,抬头把她翻转过来,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不能理解大人所作所为的小孩。
“那么,你帮我查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
“我父亲当年是因为什么突然病重,是不是有人陷害他。”黛玉认真的看着水溶,清晰的说出每一个字。
“你怀疑林伯父被人陷害?”水溶意外的问道。
“父亲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他身体一向很好,并没有什么旧疾。因何突然病重?虽然当时我还小,但隐约回忆父亲当初的样子,似乎的确有些心事未了。”黛玉低下头,还有一句话她无法说出口,就是关于那些刻有甲骨文的粗陶,父亲留给水溶倒也罢了,为何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水溶真的是父亲相信的人,为何父亲临终之时,又不跟自己提及这个人?
“好,这件事,我帮你去查。”水溶点头,其实不管什么事,只要她说了,他就会去做。就算事情过去了太久,查清十分的困难,他也会想尽办法让她满意。
得到这个答案,黛玉从心底长出了一口气,不管结果如何,他愿意去查,这就说明,最起码,他是不知情的。不管真相如何,他亦是局外之人。
“茶凉了,我去换一杯。”说着,黛玉便轻轻的转身,想就此出去。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喝。”水溶不放手,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鼻音,似乎是十分的委屈,又像是着了风寒。
“王爷怎么了?病了吗?”黛玉抬头,看着水溶的脸色,疲惫而没有精神,眼睛似乎睁不开的样子,脸有些红,呼吸间带着闷热的气息。
“唔……或许是。你扶我去歇息一会儿。”水溶皱起眉头,索性往黛玉肩头靠去,似乎全身无力,需要有人支撑才能站稳的样子。
黛玉脸一红,以为他又在耍花样,便往一侧闪身,轻声啐道:“又没正经,果然病了,就乖乖的……”谁知她话没说完,水溶的身子一歪,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幸亏他尚有一份理智,扶住了一边的书案。
“玉儿,好狠心……”水溶无奈的叹息,“叫水安进来。”
黛玉见水溶此刻脸色潮红,眼睛里亦布满了血丝,便忙上前扶着他劝道:“你站不稳,就先坐坐吧。”然后又转头对门外喊道:“水安!水安!”
水安急忙应声进来,见水溶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皱,呼吸凝重,忙问:“主子怎么了?”
“王爷病了,快帮我扶他去躺下,再叫人请太医来!”黛玉急忙吩咐,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水安一愣,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忙答应一声,上前搀起水溶,和黛玉一起扶着他进了内室,外边早就小厮听见黛玉的话,急匆匆的出去找医生。
黛玉守在水溶身边,不时的用湿毛巾擦拭着他的额头。直到太医来给水溶诊脉时,才躲到屏风之后。黛玉从屏风的缝隙里看给水溶诊脉的太医,发现并不是平时给自己看病的那个白头发白胡子的华先生,心中便有几分纳闷,待那老太医诊完脉出去开药方时,黛玉从屏风后面闪身出来,方问水溶:“王爷怎么不叫华先生来诊脉?”
“你以为我不想?是不能。我病了,皇上虽然不一定要问,但保不定有谁不多事。若是太医院没有诊疗记录,岂不是又生出许多麻烦?”水溶无奈的叹气。
原来如此。黛玉忍不住又看了水溶一眼,暗道想不到他也如此谨慎小心,连看个病也生出这么多心思来。身为郡王,如今的水溶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不到亦是如履薄冰!
那老太医说水溶是偶然风寒,幸好从小身子强壮,不碍的,用两剂药就好了。水安忙连声道谢,又暗暗地给了赏银。叫人拿了药方速去药房配药,一边又暗暗地遣人去请了华先生来,悄悄地给水溶诊脉煎药。
水溶的病,让黛玉更加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越是富贵显赫之家,越是过的不自在。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真真叫人心力憔悴。
汤药端进来,黛玉坐在水溶的床前,把药碗递到他的面前:“喝吧,喝了就好了。”
“哄小孩呢?”水溶失笑,“喝了就好了?华先生不是说要吃三日呢吧?”
“病了还这样?到底是不难受。”黛玉瞪了水溶一眼,把药碗又往他面前送了送。
“你就不能喂喂我?好歹你这会儿是我紧身服侍的丫头吧?”水溶坏笑着问道。
“就算我是你的丫头,谁也没规定一定要喂你吃药。”黛玉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到底还算给他一点面子,没有转身离去,而是拿过了汤匙,舀了药递到水溶的唇边。
水溶满意的笑笑,张开嘴轻轻地喝下去。汤药苦涩无比,他却如得甘饴。
一碗汤药,原本是一口气喝完的事,水溶却喝了一炷香的时间。口中的苦涩延长了,心中的蜜罐却翻到了。当他终于喝完最后一口药的时候,黛玉轻叹一声:“阿弥陀佛,你可要累死我方罢?”
“玉儿……”水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歉然的看着她,“辛苦你了。”
“不敢当,这是奴才的职责呢。王爷用了药,好生睡一觉吧。别辜负了华先生的好药。”黛玉笑笑,抽手便走。
“玉儿!”水溶因高烧发热,手酸脱力,没握住她,眼看着她转身,便长叹一声,说道:“你好狠心。”
“我狠心吗?”黛玉闻言,不由得怔住。
黛玉心头思绪万千,是够狠心的了!
贾府几百口子人说散就散了,自己安然无恙,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流放,被驱逐,被买卖,为奴为俾为娼为妓;水溶为了自己,甘冒天子之忌,保全自己一条命,又细心呵护大半年的时间,而自己却无法回应他的情谊;还有从小跟着自己来京城的王嬷嬷和雪雁,此时随着贾府众人被驱逐买卖,音信皆无,自己却无能为力……
“玉儿,你回来。”水溶干涩的声音打断了黛玉的沉思。她慢慢转身,看着床上的男子微闭着双目,无助的靠在那里,双唇因发热而干裂,泛着一层灰色的白。
第40章 黛情如缕飘渺凝香
黛玉终于不忍离开,只看着水溶疲倦的样子,想了想说道:“你且闭着眼睛,我就坐在这边。”
“枯坐无味,你拿本书来给我读,说不定我就睡着了。”
黛玉见他说的可怜,便点点头,转身去书架上寻书,却见书架上除了唐诗宋词之外,便是些史经子集,便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