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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中集训的那人乃是个铁面无私的帮徒,大概是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因此教训起她们这帮毛孩子来,自然不会客气。偏英洛与丁灿又颇为调皮,纵是挨了打,亦不能将这种癖好改正过来。
李瑜这种行为,恰让她回忆起那种微微的如小草刚发芽般纯粹的喜悦。这日回家,心情不免大好,大概是能回忆起最辛苦年月里,居然还有此亮色罢。对于眼下的局势,不免多添了几分信心。
江生已经大好,正在院中转悠,见得她回转,几乎有逃跑的冲动。总算将自己那颗扑通乱跳的心给武力镇压了,才能如常道:“小姐回来了!”
英洛点点头,道:“江生,我有件事给跟你说!”
江生自答应了她,心内时时记挂着此事,只盼晚几天再晚几天,这会子见她提起,唯有随她进得屋内,提心吊胆听她细说分详。
这一夜他窥得了许多以前未曾明白的事,他的眼前是一个广阔的世界,夜里的长安,无端听得到野兽的叫嚣。或者只是心神恍惚吧!
便是如李岚这般天之娇女,落魄起来也比寻常人更为可悲可叹,…………………………寻常人再沦落,尚有自由,……………………………而这位尊贵的皇女殿下却沦落成了囚徒,且成了疯子!
江生再对此人可厌,断不至于到眼见她发疯发狂便开心不已的地步,唯觉人世无常,心内不由兴起沧桑之感。更兼着之后英洛将自己所思所谋告之于他,只嘱他在金殿之内如何应对,江生更觉头大如斗,外面的世界风雨雷电,比之寻常百姓所经风雨,自然更为惊心动魄。
宣熙元年二月初二,大周朝堂之上,今日与无数个过去毫无二致,不过是一帮臣子乱哄哄商议政事,往往并无结论之时,宣熙女帝便有了退朝的意愿。
正欲找个借口将文禽武兽轰出殿去,突听得一道清越的声音道:“臣英洛有本启奏!”
女帝忍着倦色,温声道:“英爱卿但讲无妨!”目光里添了欣赏之色,着紫色衣衫面色生寒的女子,像极了绝世名剑,总能准确的领会她的意图,将凡是不应留在世上之人统统去除干净。
那知这一日这位向来端凝冷厉的女将,却在朝堂之上讲了一个爱情故事。却说有一日一位富家女离开家到别的地方去游历,不想在途中救了一个少年。这少年喜欢上了救命恩人,便希望恩人能带他回家,不想这位恩人家中大富大贵,自然不能将这少年带回家,但二人情谊早生,这富家女只得挥泪暂别少年,将这少年托付给了另一位朋友。
哪知道这位富家女回家之后,做了错事,被家人处罚,但她生性怯懦,竟是不堪忍受惩罚,便疯了过去。少年闻得心上人出了事,只身前来这女子家中,只盼能见她一面,服侍于她,就是不知道这女子的家人答不答应?
女帝听得一半,便知要糟,唯有将目光狠狠盯在那微微笑着的女子身上,却见她浑然不觉,只将这个故事讲了下去。最可恨的乃是殿上众臣。大部分都并未想到这一节,正是群情激昂,便有少数猜到了这故事所映射的人,也只假做不知,眼观鼻,鼻观心,状若无闻。
保守派的便左右互窥,心明如镜的便端立如泥塑木胎,激进派的正是女帝这半年内新近提拨的得力干将,其中有一人姓马名成,不住叩首道:“陛下明鉴!我大周以仁义孝德立足于天下,今日碰上这种奇男子,陛下当颁一道旨意,着这女子家中准其在她家中侍侯。”此人向来得女帝喜爱,得意不免忘形,再道:“不如陛下颁道 旨意,索性让这两人成亲,也算苦尽甘来,姻缘天定!“
女帝面色,渐如锅灰,数度兴起暴戾之念,抱怨自己怎的一时兴起,将这种人留在身边,不识时务,不察颜色,当真是一点用处都无。然则此时殿内众臣之中已经有半数不明真相者,被马成煽动,俱都赞女帝圣明,盼她降了这一道恩旨,成全这对鸳鸯。
女帝无奈之下,只得示一张亲切笑脸道:“英爱卿,不知你说的这位男子与富家女,可有名字?家住何方?”
英洛见机得快,忙道:“回禀陛下,自然有名有姓,这位富家女,便是当今三皇女,而这位男子,此刻便在殿外,臣亦一起带了来!”话音方落,阖殿俱静,鸦雀无声,诸人似是被拨去舌头般,丧失了语言功能。最为激进的马成马大人,偷窥天颜,见女帝面上颜色很不好看,不由缩缩脖子,小心向后退了三步,不想正正撞在华飞身上,只听那人在大殿之上“哎哟”一声,引得目光尽数向她二人而去。
这华飞乃是华相长女,庶出,正是华彻之母。性格难脱浮躁,正欲破口大骂,被文官当首的华相狠狠一眼钉在原地,唬得没了声音。
女帝骑虎难下,只得道:“宣!”
却听旁边小黄门道:“宣三皇女小侍晋见!”
此语一出,举殿哗然。本来女帝一日未下旨,江生都“妾身未明”,哪知小黄门如此宣法,便是将江生身份坐实。金殿之内的人便罢了,殿外之人听得此语,定是当作女帝已有恩旨。………………………便是连英洛,亦强撑着暴笑的冲动,再看女帝的脸色,便如调色盘一般。英洛唯恐自己当场便笑晕过去。
大概这位小黄门亦是有玉成之意,猛然间一嗓子,醒过神之际吓得几乎魂不附体,身如筛糠。
此际众人早将注意力盯着大殿之外,便见得门外踽踽行来一少年,颇似雁失孤偶,容色虽憔悴,但难掩清秀温润之色。行得殿前,大礼参拜,道:“草民江生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诸人见竟是这样水漾温柔少年,俱都眼巴巴看着女帝,看她如何决断。
女帝在丹樨之上高坐,面沉似水,问道:“江生,朕已知你与皇妹两情相悦,可否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讲讲你们的相识经历?”
少年跪伏在冰冷的水磨金砖之上,叩首颤声道:“回陛下,二十四年夏,草民在扬州认识了殿下。那时草民并不知道殿下身份。草民当日被一恶人所侮,恰逢三皇女路过此地……………………………”他的语声不再轻颤,悠悠追述,似回到了那个燥热的夏天,扬州码头人声鼎沸,徐徐道来:“那日草民与家母无意中得罪了地方豪强,本以为要吃得许多苦头,哪知道得……得殿下相助,救草民于水火。她……她武功高强,身形潇洒,容貌又好,草民看在眼中,当时便生了爱慕之意,只恨不得以后日日陪伴在她身边,便会欢喜无限……”
李岚弓马娴熟,恰又好侠义,此番作为,倒真似她亲历。江生一席话,不由让众人添了几分信服。
少年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文臣武将皆竖起耳朵,只觉年少风流,英雌救美,恰是荡气回肠的一段佳话,大概每个人梦中或者年少之时,都想过这种从天而降的梦中情人,他(她)须英武,侠义,锄强扶弱……众人只觉这少年所遇,真正难得。武将之列站着的英洛亦得闻此言,唯觉胸臆之间横生郁气,不知是悲是喜。
“……后来我便跟着她,为她铺床叠被,为她端汤送水,为她洗手下厨,只觉从来没有的欢喜,从来没有过的快活……哪知道……哪知道……”
少年泣不成声,纤细身体籁籁而抖,显是悲伤已极,不住叩首,水磨金砖之上刹时留下一抹血印,唯听他那悲痛的声音道:“草民恳求陛下,容草民陪伴在皇女殿下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草民闻得她的身体很是不好,心下焦虑万分,求陛下恩准……”
殿内众人听到这凄惨之音,无不动容,皆目注女帝,只盼她立时三刻下旨,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女帝思虑良久,只得下旨,赐江生为三皇女李岚小侍,共效于飞。
少年再次叩谢圣恩,便有御林军上前,奉旨带他去皇女府。他终于昂首道:“陛下,草民往日得英将军照料,此去复见无期,还请陛下容草民拜谢英将军往日恩情!”
女帝准奏。
少年举步而行,至英洛面前,第一次正视她,面上染血,双眸通红,笑中带着泪,旁人眼中看来,不知是心碎多过欣喜,还是欣喜多过心碎,双眸之内泪水盈盈欲滴,低低伏下身去,再叩首,道:“素日得英大人妥善照料,江生此去无期,还望大人……善自珍重!江生就此拜别!”语声渐低,已有凄楚之意!
英洛上前一步,便要扶他起来,哪知他却避了开来,回看她一眼,转头去了。
渔家少年江生,自小生长在京杭大运河之上的船家子,脚踩九重宫阙的水磨金砖,一步步走向自己未知的命运……
危楼
自江生走后,很长一短时间,英洛都不能开颜。家中厨子做过几次鱼,被原封不动撤下之后,便只得向其余的食材发展。
女帝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