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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眼神啊?看花眼了吧?
薛嘉暗自嘀咕,英洛虽然人不咋样,武功不行,但脾气却是出了名的好,久经众人嘲笑,笑容不改啊!
将软剑缠回去,蔫头耷脑往回走。
“喂,小屁孩,去哪啊?不去杀人了?”
后面一人闲闲道。
他猛然转头,似不能相信,然而双眼已经迸发了热情的火花,还要强自分辩:“将军不是说了不让我们上城楼去杀敌吗?”
那人轻笑:“不是有三个城门吗?难道将军还有三个?”
薛嘉猛点头,终于笑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笑容。
雁门关西口,俗称“铁裹门”。
谭文将长枪擦了又擦,枪头锃亮,无奈,英雄寂寞啊……奶奶个熊的突厥兵,尽围着北门瞎折腾,就是不肯到他驻守的西门来晃晃……
他的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时辰之后,两骑并驰而来,头前的男子身材纤细,面目清秀,稍后一个马头的男子粗看还是一小小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待得他们驰近了,谭文将长枪拄地,长笑着走近那下马的两人:“原来将军不独冷落了我,连你们俩也冷落了,都给发配到这蛮子都不来的地界啊?!”
英洛暗笑,冷落这个词,似乎不是这么个用法,但对着谭文这么个粗人,那还计较那么多?
倒是薛嘉,小模样笑笑:“谭大牛,谁说我们无仗可打?我们这不是来传将军令么!”
谭文喜出望外,还有点不能相信,见一向奉周峥的话若圣旨的英洛在旁点头共证,不疑有他。
雁门关北口。
突厥军再次停止了攻城,吊锅备饭,十里连营,火把亮彻,又是一个不眠夜。
城上众将士皆是黑沉沉的眉眼。三日三夜,这突厥蛮子不欲让他们安生一时半刻。倒是主帅周峥,全身沐黑,眼神奇亮,双瞳里有两簇火,正是突厥大营映过来的火光。
城下突厥兵进食之时,城上的平狄军也进行了短暂的休整。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一众将军校尉皆静立无声,听周峥点兵。
子时,突厥军发动新一轮的攻城。周峥立于危城,随手拈过来三只箭,三星连珠,带着厉厉风声,雷霆之怒,呜呜而去,将城下督战的一名突厥千夫长一剑穿喉,连带着他身旁两名卫士都未能幸免。
再次注目突厥十里连营的后方,暗自掐算着时间,快到时候了……
饶是咄悉匐定力惊人,计谋过人,若是熟读三国,此刻怕是也要长叹一声:“既生匐,何生峥?”
然老天从来是不会体谅凡人的痛苦的,更何况是咄悉匐这种天之骄子,已经得老天九分宠爱,在他辉煌的战争史中,周峥恰是老天那吝于给他的一分爱而换作了刻骨的痛。
片角吹残夜,雄关铁锁开。古城连堞响,奔马踏霜疾。战鼓声声,突厥十里连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咄悉匐眼看自己十里军营被三支骑兵劈过,犹如被一盘切割成三块的肉,逐步残噬,今夜若不及时撤退,他带来的二十万大军便得葬身于此雄关!
牛角声声,暗夜里被腹背突袭的两支骑兵杀得人仰马翻的突厥残部如潮水般后退,北上。
奶奶个熊!
英洛恶狠狠咒一句,陌刀横扫,将两名突厥兵拦腰斫断,喷了一身的血。薛嘉这小子就在她身侧,骑术贼精,冷笑:“英大哥,你爹可是礼部尚书啊……”一个闪身,将他身后摸上来的突厥兵一剑扎了个透心凉,言下之意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口吐粗言,实在不雅。然战斗间隙,英洛那还有余力回他?
谭文在他二人后方大喝:“还不快追……”杀得兴起,枪头挑起了一名突厥兵,去势不减,竟将前面逃窜的另一名突厥兵后背也给扎了个大窟窿。
谭文若是知道他此声大喝被远处正杀过来的周峥听在耳中,已经被定为擅离职守,准备了两百棒子等着他,不知作何感想?
偏偏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杀得兴起,督促那两位假传军令的追敌残部。远远的三五丈之内,已看得见周峥那冷冷的眼神,遥遥驰马过来,中间隔着的突厥骑兵被他长枪横扫,死伤大片。
他二人交换一个心虚的眼神,匆匆拍马向东而去,那里也有一支人马正杀过来,头前一人正是钟瞳。
不说他三人如何汇合,杀敌无数,且说周峥在城头观战,预计中钟瞳带五百前锋营兵士从东门口绕道北门,在突厥后背插一刀,刀倒是插了,只不过不是一把是两把刀。向东而来的是钟瞳,那么向西而来的……难道是西门守将谭文?
谭文是个爽直的汉子,不听军令之事倒是从未有过,千算万算,实在是想不明白是哪一路人马,城楼细观片刻,不得不相信,那枪法,那人群中横扫一片的力气,不是谭文又会有哪个呢?
不过,他实在想不明白能鼓动唇舌让谭文出战的是何方神圣?
其实周峥是完全想岔了,薛嘉那毛孩子知道谭文秉性忠直,根本就不用鼓动唇舌,突出奇兵,来了个假传圣旨,谭文这种孩子,哪会想到他二人拿着军令做幌子,直以为是将军定的计谋,密令传下来,委以突袭重任,有仗可打,乐得奋力激搏。
战 歇
过高估计自己的后果就是差点命丧飞蹄————倘若不是周峥拍马赶到,怕是英洛早成了蹄下亡魂。
薛嘉那死孩子一早吓白了脸————看英洛上马那俐落劲儿,他哪知道她下马会如此狼狈呢?
都说狗急了也会咬人,兔子急了也会蹬鹰,更何况是拼命回撤的狼血突厥小年轻……英洛抚着自己差点被人跺下来的左膀子如是想。
周峥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怀中女子拿右手死命掐着左膀子血流如注处,表情沉默,下唇紧抿,却不肯呻吟一声,这样子的英洛,与素日大异,竟是换了个人一般,带着股凛冽的气息。
战争之息,他也只来得及看了怀中的她这一眼,之后是一路拼杀,天地间是一片肃杀的红,热热的,黏黏的,断肢,断了的头颅,呼哧呼哧着不肯停止工作的气管……不知道是不甘,还是不能弃,在这声嘶力歇人踩马踏的战场,那种声音始终在周峥耳边回响,也因此,才会觉得怀中安全坐着的她,会有多么的重要。
倘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怕是马蹄下的某处肉泥就会是她了罢——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某种念头一旦起了,想要掐灭下去,怕是不容易,而那念头一起再起,便如重复千遍的谎言,到最后也成了真理。
周峥眼下极为不痛快的看着那一个雪白的左臂都被军医夏友握在手里,他的手上是亮光闪闪堪与绣花针可比的医用手术针,他在那一头小心翼翼的缝,额上不时还有细密的汗珠,边缝还要边问一下沉默坐着面无表情的胳膊的主人:“疼不疼?疼了就叫出来……真的不用麻沸散么?……”
臭着一张脸的女人毫不领情:“你很罗嗦!”
这是从前的英落。
准确的说,是前一世的英落,受了伤,总是臭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咬牙忍着,直到痛得要依靠强大的精神力量也不能忍受,直接晕过去,也听不到她一声呻吟。
一个父母被杀,仇人当杀手养大的女子,的确没有可以撒娇的资格——这是她心里的一点执念。
夏友却未曾见过这样子的英洛,英洛总是带着点天真烂漫,被他打了,疼不疼先哇哇乱叫,语气里都是不能忍受的疼痛。
练骑射练得双腿内侧脱皮红肿,手上起了水泡,磨破了,在他面前吱哇乱叫,呻吟声连她自己也不觉得带着一丝亲昵,周将军一眼扫过来,立马歇了声,端端正正站着,立如标枪,标准军人的站姿,只有他看得见,她的额头微微冒汗,嘴角暗抽,一点疼也不能忍么?
唯有双颊酡红如霞。
可是双颊酡红如霞呢……那时候他的心里微微有一丝苦涩。
但是眼前这个,谁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这种忍痛到家眉都不会皱一下的女子,他甚直在她脸上看不到痛苦的痕迹,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而那个战场上血腥的将军,近身一丈之内皆无生还者的杀神周峥,这一次露出的表情让夏友很是困惑,那种表情,可以称之为怜惜么?
中军帐内,饶是周峥紧绷着脸,这帮纵横沙场的悍将们也还是压抑不住的一脸喜色,不能设想,若是他不绷着脸,这些人会疯成什么样子。其中尤为最胜者,当数谭文。
想到此次大破突厥军,自己算是立了一功,盘算着能得怎样的封赏,把乡下的妻儿也接到边疆来……若是能得返长安领赏,还能得便把妻儿接到长安去见识一番……
不妨帅座上坐着的人猛的站了起来,一拍书案,震得案上笔架公文抖了起来,还未落下,一声雷吼:“城西守将谭文何在?”
生生一个激灵,将谭文的美梦震醒,当即上前听令,觑的周峥脸色泛青,再傻再迟钝的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