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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女人看中了这棵摇钱树,就唆使凤仙敲他的竹杠。凤仙那时年幼无知,也只是逢场作戏,于是按照老鸨子的嘱咐,向吕先生要这要那,吕先生总是百依百顺。不到两个月,凤仙耳朵上的翡翠玉环,手上的金戒指、钻石戒指,腕上的金壳坤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衣领上的玉石蝴蝶、翡翠卡子,身上的高级细绸、毛料,便全有了。吕公子为打扮凤仙,挥金如土,花去三四千元。
吕先生一心爱着凤仙,又提出要给凤仙…梳头…,原来,没有留过客的青倌只是烫头,一旦开始留客,就要改变发式,把头梳弄起来,作为青倌和妓女的标记。所以俗称…梳头…或叫…开怀…、…开包。
贪心的胖女人提出一个刻薄条件,要吕先生邀一班朋友,先在妓院打一个月的牌才能梳头。打牌是妓院又一条生财之道,主家输了,要给那些邀来的朋友钱;赢了,则交给妓院,妓院还要另外提取…打头钱…,这是老鸨们敲诈嫖客的一个手段,吕先生毫不踌躇地答应了,他邀来几十个客人,天天明灯执火,在春熙院玩乐。夜里,客人们便宿在妓女屋里,一个月工夫,胖女人靠凤仙发了财。
一个月过去了,吕先生为凤仙梳了头。嫖客为青倌梳头,按规矩也是包一个月,因为刚刚开包的处女,每天的价钱要比平时高出好几倍,吕先生恋着凤仙,花钱不吝惜,缺多少就开支票让人去他的银行支取。凤仙见吕先生真心实意爱她,也动了感情,两人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度过了终生难忘的蜜月。
看看一月期满,两个有情人难舍难分了,凤仙提出要跟吕先生从良,吕先生向她讲叙家里的情况:他家在上海,有个妻子,是大资本家的女儿,长得疤麻丑怪,吕先生本不愿和她成亲,无奈父亲家法特严,逼令结婚,夫妻素来不和,吕先生才独自来到成都。他决心背着家里,把凤仙赎出来。
当吕先生向胖女人提出这个要求时,贪婪的老鸨漫天要价,张口就是一万元,少一点也不行。吕先生咬咬牙,狠狠心,开了一张支票,倾尽了交通银行的存款,他的银行从此报了销、关了门。
风仙临走,禽兽般的苏貌华又让凤仙给她摘下全部首饰,脱光衣服,只剩一条裤衩,这才放行。
为了避开嫖客的纠缠,吕先生和凤仙回到上海,找了两间小房,秘密住下来。他们一无工作,二无财源,吕先生只好回家找父亲说情。
从此以后,吕先生再也没有回来。一个多月过去了,凤仙忽然收到一个邮包,里面是二百元汇款和一封长信,还有一张照片,原来是吕先生寄来的。信中说他回家后跟父亲闹翻了,老婆决裂了,他被父亲关在一间屋子里。他托仆人偷偷寄来这封信和汇款,他表示要以死抗争。并劝凤仙赶紧逃离上海,免得遭父亲和妻子的毒手。
凤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又返回春熙妓院。这时,苏貌华已用赚吕公子的钱和凤仙的卖身钱,买下了春熙妓院的整座房子,成了颐指气使的院主。这枝名花重归旧主,她自然满心欢喜,便甜言蜜语,假意应承和凤仙搭班开窑子。
我们一直说到天色放亮,仙鹤跑来探望凤仙,听了凤仙的泣诉,也不禁凄然落泪。她原来同我们是一样的,也是一根藤上的苦瓜:仙鹤是江苏人,原名叫宝宝,日本侵略中国,她父母被日本飞机双双炸死了,小宝宝流落街头,遇到尖嘴猴夫妻,没花几块钱就被拐带到了这里。
后来我才知道,妓院的姑娘,谁都有一部辛酸史,一段血泪仇。试想,一个良家的女子,谁肯自己往火坑里跳,让千人骂、万人唾呀!我们这些最下贱、最耻辱的下九流,是国民党统治下的旧社会的牺牲品、殉葬人,有多少人能理解我们这些受害姐妹的苦难啊!
我们聚在凤仙姐屋子里,互吐衷肠,越谈越知心,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的心紧紧凝在一起了。后来,由仙鹤姐提议,我们磕头结为姐妹,发誓要同舟共济、同甘共苦,一起对付那些欺压良善的恶人。
烫头遇到的
自从我们三个结为姐妹,经常互相倾吐过去的遭遇,共同的命运使我们心心相印,成了患难之交。
凤仙、仙鹤姐姐住在前楼,我住在后院,相隔不远。在妓院,妓女们彼此间串门、上厕所都不自由,都要跟老鸨娘说一声,老鸨借口怕客人来了找不到,所以制定了这个苛刻的规矩。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她们一是怕妓女逃跑,二是怕妓女们合伙闹事,所以剥夺了妓女们的人身自由。至于单独行动去大门口,那更是犯嫌疑、不允许的。门口的两间门房里,住着把门的两个彪形大汉,对嫖客,他们大开绿灯,对妓女只有一句话:放进不放出。除非老鸨领妓女去…出条子…,平时休想迈出大门一步,妓女进了这个门就像被软禁起来,有的几年没有出过这个大院。
凤仙、仙鹤姐是大名鼎鼎的红姑娘,借出条子之便,出门自然多些。她们去找别的姑娘,当然也好说话。可是,她们成天嫖客盈门,应接不暇,累得腰疼腿酸,顾不得出门聊天。那一阵,我负责打杂,时间比她们灵活。再说,对我这个还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老鸨们也不大防范。我们经常趁接嫖客的间隙,在一起推心置腹,互吐衷肠,消愁解闷。我这时才渐渐理解了,凤仙姐为什么整天那样孤僻、冷漠,她那孤傲的芳容里,原来有一颗破碎的心。
一天早上,胖女人把我叫到她的屋子,先数落了我的头发一番,说我的头发太乱,像个鸡窝,接着提出要给我好好打扮打扮,领我到大街上去烫头,她叫凤仙也去理发馆洗头,和我一道去。她极力夸耀烫头的美妙,又拿出一张像外国女人一样的照片,上面的女人头发弯得一卷一卷的,像个绵羊尾巴,确实漂亮洋气。老鸨说得天花乱坠,我那颗少女之心被她说动了,又听说凤仙姐也去,几个月没见过大街上的世面了,我像一个就要放飞的鸟儿,高兴地去向凤仙姐报信。
谁知凤仙姐听了,不但不显得高兴,反倒紧紧锁起眉头。当时,我真不明白她的心境。我怎知从烫头到端盘子,又从端盘子到梳头接客,这是妓女走向深渊的又一步啊!胖女人叫我烫头,就意味着她加紧了步伐,又给我套上了一道紧箍咒。凤仙和我处境一样,她也爱莫能助,又怕伤了我的心,勉强冲我笑笑,没有说什么。
吃过早饭,胖女人领我们姐妹二人来到大街上。
成都的春天真美啊,高门大户里,青桐如伞,翠竹如林。马路上,达官贵人的小轿车,军政要员的吉普车,穿行如梭,身穿长袍大褂的先生、太太手挽手,漫步在街上,我羡慕地看着这一对对情人、眷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来到理发馆,她们给我找好理发员,便坐在我旁边让人洗头。我的头被罩在一个玻璃罩子下面,头发被许多铁棍棍卷起来,卷得好痛,鼓捣了好半晌。
这时,从旁边的里屋里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哭喊声,我从镜子里看见屋里跑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在后面紧紧追赶,那女孩刚跑到店门口,迎面进来一个又肥又胖的男人,一把揪住她,…啪——啪…就是两记耳光。又拽住她的一只手和一只脚,横着提起来,往砖屋地上狠狠一掼,只听…哎呀…一声,摔得那姑娘满嘴流血,一只胳膊也摔折了。
那女人走上前,又狠狠地踢了两脚,骂道:…你这死贱妮子,不好好看着我的孩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说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看着那可怜的女孩,就想起我的过去。我真想离开座位,去和那一对可恶的男女辩理。可我的头发被吊着,不能动啊!
这时,只见凤仙姐气白了脸,忽地甩开白围裙,跑到那个女人面前,说:…她有什么过错,说说就算了,怎么能这样虐待她呢?…
那女人把凤仙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冷笑一声说:…臭婊子,你也敢人模狗样地管我,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还算人么!…
凤仙的脸气得由白变黄,大声喊道:…谁说妓女不是人,我们妓女名臭心不臭,比你们这种人强得多,你才不是人哩…
这双男女原来是理发店的老板和老板娘,被他们打的是雇来的一个看孩子的使女。过去,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剃头的、修脚的是下贱的勾当,可这种勾当也比妓女大着三辈儿。所以他们自命清高,一齐和凤仙姐争吵起来。胖女人这个见风使舵的老滑头,哪敢得罪经常为她们整理发型的东家,忙跑上去拉开凤仙,让她少管闲事。
在这同时,有一位理发的太太也跑过去,站在她们中间,说:…别吵啦,我给你们评评理儿,我看这是你们不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