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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将发红肿痛的手背到后面,眼睛刺痛,鼻子发酸,一定是手掌太痛了。
他变了。
换下晏倾给他的莲青色锦袍,穿上御赐的月白色对襟云纹长袍,脚踏千层黑面皂靴,白玉腰带上挂着淡青麒麟玉佩——是父皇给他的。曾经干枯如杂草的淡棕色长发被仔细梳洗,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冠束在头顶,两缕长发垂至胸前。琥珀色的眼眸流转着淡淡光华,眉目精致,气质出尘,仿若栏外仙人。
……一点都不像她的‘狗’。
“……皇妹这样说,让为兄怎么回答。”晏安指尖拂过左脸发红灼热的掌印,低垂眼睫,眼睛里闪烁着湿润光芒。
晏倾第一次看他哭。胸口沸腾烧灼的愤怒被这几滴将落未落的泪珠给浇灭,愧疚不安袭上来。她上前几步,想要仔细看他脸上的手掌印。
“晏倾!”父皇突然从大殿帷幔后走出,怒不可遏的吼道,“朕就是太你了,竟然把自己的皇兄当作狗,还敢掌掴兄长,看来这个皇后对朕女儿疏于教养!来人,去把皇后叫来!”
晏倾被皇帝愤怒的样子震住。“父皇,”晏倾咬着下唇,固执的不看任何人,“不关母后的事,他本来就是我的狗——”
“——混帐!”父皇打了晏倾。
那一掌力道之大,让晏倾摔到在地,嘴角撕裂。铁锈味顿时充斥着口腔。被打过的地方立刻肿起来,火辣辣的,但再疼也没有心脏疼。
她倒在地上,打过晏安的手不正常的弯曲着。那是晏倾摔到时习惯性的用手去挡而导致脱臼。心脏像被刀子掏空,冰冷的风从洞口里呼啸而去。她僵立在地板,脑子哄哄的响,几百只苍蝇在脑袋里盘旋着。
……他在笑。
光可照人的白玉石地板倒映着晏安身影,她茫然的捂住脸看向他。他身上那股不染纤尘的气息散去,眉尾往下弯,从眉间、眼睛到嘴角,如水潭里一*涟漪荡漾开来,愉悦至极的笑容在他嘴角绽放。
那么开心,那么快乐……那么单纯的恶意。
纯粹原始的像是孩童在夏日树林间捉到一只猎物般的天真残忍的笑容。
晏倾被这笑容刺到,周身阴冷。她双手抱膝,不去看任何人。
她不是傻子,父皇一定早就在帷幔后面,晏安故意说出那样的话就是为了让父皇厌弃她与母后。甚至……他们交好也是晏安存了利用她去见父皇的算计吧。
父皇的愤怒来到如此突然猛烈,他大声呵斥母后,脸色狰狞恐怖,带着想要弥补愧疚的心。就连一向疼爱的六弟也厌恶的挥开,折桂宫朱红大门在他们眼前关闭,晏倾从门缝中看见父皇弯腰小心爱怜的摸着晏安早已消下去的巴掌印。
既然那么疼他……早几年为何不理不睬。
变故来的如此之快。
好像……父皇心底深处一直有废后想法似的,前朝要求废后的折子与保后的折子如雪花一样飘到父皇书桌上,同样也落了个雪花的下场——丢到青铜火炉里。
母后日渐消瘦,风姿不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家族、前朝、争的压力将她从尊贵的皇后折磨成一个患得患失的女人。
第五十三章 成王败寇3
试过冬天跪在青石板上三个时辰吗?
那日清晨,母后拉着她与嫡亲六弟晏笙跪在折桂宫院内,请求……二皇子晏安放过杨家——母后的娘家。
晏倾眉宇间的骄傲天真被消磨掉,变得沉默寡言。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鼹鼠披风,但冷冰冰的无一丝热气。手指逐渐僵硬,膝盖以下麻木冰冷,动一下便犹如针扎。
六弟软软的跪在她身边,黛色长袍的领口处镶着灰色松鼠毛,呼吸时喷出的白起在灰色皮毛上凝成水珠又变成薄冰。弟弟带着点婴儿肥的两颊染上病态的红晕,目光迷离,他生病了。
淡淡的灰色影子一开始乖乖的呆在晏倾西边,然后从西边游到前面又倏然变短跑到东边。昨夜下了场小雪,青石板上还有残留的薄雪,踩上时咯吱咯吱的响。稍不留神便会滑到,两侧种着常青的松柏,还能听见叶上的白雪滑落在地的声音,沉闷寂寥。
讨厌冬天,要是每天都是夏天就好了。
晏倾手指紧紧缩起,目光空洞的盯着青石板上一处凹洞。到了夏天就不会这么冷了,可以穿着轻薄透气的夏服,可以让晏安给她剥葡萄皮……他现在可是二皇子了,又不是她的狗,晏倾闷闷的想着。
母后跪在她左边,一开始笔直的腰背开始弯曲,坚定的目光化作一杯苦涩的酒水。母后黑黢黢的眼珠茫然的左右望着,想要起身却差点摔到在地,是二皇子折桂宫内一个叫宁长夏的太监扶起。
晏倾挣扎着起身,扶着母后在太监冷淡的神情里难堪的走出折桂宫。回到宫,六弟没说一句话就晕倒,他身上滚烫的热度能融化冰雪。母后叫侍女去请御医,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跑到折桂宫为二皇子诊断旧疾,没有御医会来。
晏倾紧握拳头,下定决心去求晏安。无论他想对她做什么,想怎么报复她……都可以。只要别伤害母后与弟弟。
趁着母后照顾弟弟时,她溜出后殿,往折桂宫跑去。尽管有灯笼,但脚下漆黑一片,凛冽的寒风撕扯着鼹鼠披风,啪啪作响。夜色深沉,星星亮起,然后镰刀形的月亮也升起来。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鼻子灌进冷光,酸涩刺痛,像要喘不过气来。
……她咬牙,推开折桂宫的朱红大门。
门内只有一人。
金色屋檐下,晏安手持一柄浅黄色的素色灯笼立在走廊上。
他穿着银白色翠绿竹纹窄袖长袍,领口与袖子处镶上柔软的猞猁毛,身后披着厚重且柔软的白狐披风,通身晕染在檐下红色灯笼的绯色光晕中。
淡棕色的长发散下来,在发尾处系着一条墨绿镂空丝带。琥珀色的眼眸带着浅浅笑意,嘴角弯起的弧度温暖的让人不敢相信。他身姿清隽,见到晏倾时,缓步向她走来,淡淡一笑,恍若穿过漫天梨花,向人莞尔一笑。
“阿梨,”晏安走到晏倾两步远的地方,低声温柔的问,“要我做什么?”
“……皇兄,”晏倾叫的有些勉强,“皇兄旧疾有什么——你干什么!”她惊恐的瞪大眼睛,踉跄的后退躲过晏安伸过来的手,却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硬生生的钉在那里。
这个时候的晏安揭下虚伪温和的皇子面具,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里面充斥着澎湃的渴望与嗜血的杀戮——如同第一次见面时舔净伤口渗出的鲜血。
他想……杀了她。
晏倾如坠冰窟,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会害怕。从来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对她释放出杀意。
他是真的想杀她。
见晏倾被吓到,晏安收起杀意。“别动,”晏安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光,轻柔小声的说,“阿梨的披风带子松了都不知道,……没有我,阿梨可怎么办。”
晏安眉眼柔和,笑容温柔干净。
……好像刚才那个想杀了她的人不存在似的。
晏倾心脏剧烈的砰砰跳着,眼睁睁的看着晏安走近她,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数清睫毛。
他微微弯腰,修长有力的手指伸到晏倾脖颈处,指尖绕过黑色金丝的披风带子,动作灵活的挽出两个漂亮的蝴蝶结,末了,晏安蹲下…身,小心仔细的捋平晏倾披风下摆的皱褶。
晏倾狐疑的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晏安起身,不容置疑的揽住晏倾肩膀,提起灯笼,带着他走进内殿。每经过一个地方,他都要仔细的介绍一番。
折桂宫里点了许多淡黄色蜡烛,层层帷幔中,橘黄色的烛光轻轻摇曳着,拉扯出无数淡灰色的影子,那似耐心蛰伏的灰色影子蠢蠢欲动的伏在晏倾脚下,似乎只要晏安一声令下,便会将晏倾整个淹没。
室内烧着地龙,热气升腾。晏倾心里像装了只小猫,被挠的微痒发疼的。她提心吊胆的坐在拨地上,手指紧张的拽着单上的白色柔软毛皮,局促的四处望着。
晏安脱下白狐披风,银白色长袍上翠绿竹纹在烛光下变换光泽。他走到檀木圆桌旁,拿起紫茶壶,白气随着淡黄色的茶水流入白瓷茶杯里,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
“皇……皇兄,”晏倾鼓起勇气说,“我需要御医,你能——”
“——好啊,”背对着她的晏安说,“无论阿梨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毕竟,我可是阿梨的狗。”
晏倾起身,借着鹅黄色帐的遮挡,尴尬的说道,“皇兄在说什么啊,我那时候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