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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大魏朝先前的三位君主,俱是登基前便已有嫡妻,没费这么大的工夫。到了静嘉这里,竟是开了一朝先例。
先例有先例的麻烦,便也有它的好处。一切用度典制,俱以岳以睦的安排为准,无人敢出来横加干涉。
岳以睦考虑到静嘉身体不好,他虽拿不准静嘉何日会醒来,但料想一定经不住太多折腾,无关紧要的步骤一切从简,而用物却又极尽奢华。
他想把他一切拥有的、最好的,都尽数捧到静嘉面前。
这是心甘情愿等他、爱他的女人,也是他给出承诺的人。
静嘉醒时,正逢皇后大婚冠服赶工完毕,岳以睦空对着一件华服发呆,一面想象着静嘉穿上是什么模样,一面又愁思静嘉何时能亲自穿上试试。
四个宫人捧着衣服,见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盼什么时候他才能发一句话……或好或劣,总要有个吩咐不是?
正僵持着,绿玉却是突兀地闯进来,“皇上,小姐醒了!”
岳以睦眼神尚有几分迷蒙,“你说什么?”
而不等绿玉再答,他已是反应过来,“静嘉醒了?”
吩咐还没脱口,人早跟着意识往乾清宫外走去,走出半里地,岳以睦才迟迟道:“去,去把婚服带上,让静嘉看看,看她喜不喜欢。”
阿童忙给宫人使眼色,一个小内宦一溜烟儿地跑回乾清宫,去传岳以睦口谕。而岳以睦自然不会等他们,早坐上龙辇往仁寿宫去。
“静嘉?静嘉……”岳以睦一边迈进暖阁里,一边横冲直撞地往里闯。宫人闪避不及,只能手忙脚乱地跪下来行礼。阿童几乎是一蹦一跳、过五关闯六将地跟在皇帝身后。
“静嘉!”
静嘉脸色虚白,正靠在床上,由姚黄服侍着她喝药。她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声响,下意识循声而望,只见珠帘下,岳以睦怔怔地立着。
他手还扶在珠帘上面,俨然是刚刚拨开,便情怯下来,不敢再往前走。
阿童等人急刹车似的地匆匆站定,生怕会撞到岳以睦。
隔着一道珠帘,外面是纷乱世界,里面却静得像是山水绝境,便是岳以睦,也不敢贸然踏进来。
然而,静嘉只是这样淡淡地扫了眼岳以睦,并未同他说话,反倒是示意姚黄继续喂她用药。
一碗药喝完,静嘉又道:“我饿得厉害,想喝咸一点的粥,有没有?”
姚黄正要答应,岳以睦却抢先吩咐阿童,“还不快去!”
谁知,静嘉刻意抢白:“姚黄,我想喝你煮的。”
阿童刚转身走到一半,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停下脚步,去看岳以睦脸色。
此时岳以睦背对着阿童,落入阿童眼眶的唯有岳以睦绷得紧紧的手背,他用力攥着珠帘上的两串,青筋浮现,像是压抑着极大怒火。
果然,岳以睦一时失控,串珠的细丝再吃不住力道,“啪”地断开,数十颗晶莹剔透的粉晶珠子落下,噼里啪啦四下滚散。
众人见状俱是俯身而跪,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连姚黄都捧着药碗跪了下来,面色惶恐。
静嘉本就委屈,见岳以睦竟还敢在自己眼前逞威,登时怒从胸口涌起,伸手推翻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矮几,上面放着的药碗应声落地,碎成好几片,毫不逊于适才岳以睦闹出的动静。
静嘉目光冷若寒霜,恨恨射向岳以睦,“兄弟两人一个德行,我看谁坐这江山都没分别。”
岳以睦闻言大骇,“你说什么?”
静嘉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她心里到底是装着岳以睦,再气再恼也绝不会像伤岳以承一样恶言相向。适才一句,已是极限。
然岳以睦不知情,本是满心欢喜地赶来,却见静嘉态度冷淡,不知要多难受。
他刚要替自己分辨,忽听静嘉一阵猛咳。岳以睦这下阵脚大乱,旁的再顾不上,抢前凑到静嘉榻前,去替她拍着后背,“静嘉,你怎么了?姚黄,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你家小姐倒水。阿童,阿童你去请贺云祺过来!”
“姚黄,不许去!”静嘉故意要与岳以睦呛声作对,饶是胸口咳得阵痛,仍喊下了姚黄,“你是伺候谁的?怎么对旁人言听计从?”
姚黄一愣,立在原地左右为难。
且不论岳以睦原是好心为了自家小姐,单说他是帝王之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岳以睦见静嘉此时使小性子,不由蹙眉,抬眼向姚黄使了个眼色。
姚黄见状,正要退下,静嘉却是淡淡道:“都不必管我,原先活着是为了等人,反正人等不来了,死了正好。”
岳以睦自然听出静嘉意有所指,用力抱紧她,“你等我对不对?我这不是回来了,怎么会等不到呢?你好不容易醒过来,别再和自己作对了……姚黄,去倒水。”
她与岳以睦怄气,难过的成分大过真正的恼怒,此时听岳以睦如此说,眼眶登时红了。只她心中情绪起伏,一时不敢说话,生怕没等开口,先落下泪。
岳以睦自然察觉怀中人的变化,心中又软又酸,更是意识到自己先前必定又气到了她。惶恐之下,小心翼翼地向静嘉道歉,“静嘉,咱们不闹了好不好?先前是我的错……我不该信了岳以承,过来误会你,更不该朝你发脾气。”
他将额头抵在静嘉头上,极轻极轻地哄着,“我还是你的王爷,你不必把我当皇帝,我在你面前也绝不做皇帝。咱们就像寻常夫妻一样,闹了天大的别扭,也要和好,行吗?我向你赔不是,你别再恼我了。”
静嘉起先对岳以承心硬,不管他如何献媚,都依旧我行我素,原是因为她心里没这个人,也不在乎岳以承。如今拥着她的是岳以睦,她受困在延褀宫时心心念念的人,且不论岳以睦温言软语好生宽慰,单是他这个人,坐在静嘉身边,便足以暖了她的心。
只静嘉想起那日岳以睦的质疑,仍是心里泛酸,她也不挣岳以睦的怀抱,只刻意板着脸,斜睇向他,“你既怀疑我与旁人有染,我如何还配得上与你做夫妻?你放我回家吧,我不想在这里住了。”
岳以睦并不知静嘉已经原谅自己,听她这么说,立时当真。若静嘉身体无恙,他放她回家待嫁,并无不妥。然而如今除了贺云祺能为她调养身子,岳以睦如何放心叫她离开?
可这件事,岳以睦偏偏又没法直接告诉静嘉……他总不能说,你活不久了,必须守在自己身边。
岳以睦左右为难,强自抑仄住心头凄惶,苦作一笑,“静嘉,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这句话是岳以睦无奈之极,没怎么经过思量便说出口来。他只以为静嘉必还有刁难自己的下文,可他却是再无招架之力……没料想,静嘉沉默一阵,竟点了头,轻飘飘说了一个“好”字。
岳以睦一愣,将信将疑地反问:“你……你答应留下了?”
静嘉微微低头,主动伸手握住了岳以睦,“我想嫁给你,也想陪着你……可是你先前那么怀疑我,我真的不高兴。”
岳以睦被她小手拢住,起先一怔,继而忙反手用力,将她握住。“都是我的不是,你别恼了,为我恼坏了自己身子,实在不值得。”
静嘉忍不住,噗哧一笑,微微偏首,恰映到岳以睦眼中一个姣好的侧影,“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不必你教……”
她声音仍存几分虚弱,但说出来已经是玩笑之语。
不等岳以睦接话,静嘉却又道:“但是,咱们先前的约定,你不能再忘了。”
岳以睦知晓她指的是“不被利用、不被威胁”和“互知互信、全心支持”这十六个字,当即点头,应了声“自然”。
直至此刻,静嘉终于缓缓露出熨帖笑容,再不像先前一样绷着脸,身子也软了下来,万分信任地倚在岳以睦身上。
“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熙安元年,三月十八。
倪氏女贞静贤淑,册为皇后,入主坤宁,母仪天下。
同日,其父倪子温擢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一朝宰执,人称倪相。京城倪氏一族,经历两朝交替动荡,仍然炙手可热。
人人称羡,莫不道倪子温心机深沉,料事如神。
大婚
红烛高照,静嘉卸下的九龙九凤金冠端摆在妆台之上,她上身只着玉色主腰,底下一条极薄的绫纱裙儿,托腮而坐。
岳以睦沐浴出来,便见这样一个窈窕丽影。静嘉白日里绾着的长发已经披了下来,发梢处尚有些卷曲,显得没那么服帖。圆滑的肩膀露在外面,烛光映上,一片暖红。
他不敢出声,怕开口反而打破这一瞬的宁静与安详,两人一坐一立,就这么隔着。
服侍岳以睦的人早已鱼贯而出,偌大寝殿,只余帝后。良久,静嘉方从镜中觑及岳以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