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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也没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帝后到了。
帝后今晚倒是来得巧,正好化解了慈仁殿里的诸多尴尬场面。武德帝已有二十九岁,一身明黄缎绣云龙金纹袍,这些年朝政上的得心应手让他看起来眉宇间越发多了成熟男人的雍容沉敛,也许是过年的关系,他唇角的笑意都少了几分高深莫测,多了几分随和。
元皇后亦是一身明黄锻绣祥凤银纹朝裙,朝凤髻,碧玉东珠凤簪,腰身间更是坠了通体润白的凤玉。她脸上的笑容依旧随和暖人,举止亦是端庄贵气,服饰装扮却处处彰显着皇后的尊贵地位。
帝后相携入席而坐,之前慈仁殿里的诸多暗涌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众妃嫔相处甚佳,其乐融融。无论是得宠的不得宠的,但凡妃嫔皇子公主,便是极少数无心争宠固宠的,也不敢坏了席间欢和的气氛,因而人人都挑着吉利话说,就连向来爱夸耀自己的淑妃也知道往别的妃嫔脸上添点金,做出个谦恭贤淑的样子来。
期间就属安阳最会讨喜,她平日里与帝后相处的时间最多,最是知道皇帝喜欢什么,因而专挑着皇帝爱听的说,偶尔说些趣事,讲些东崇阁里发生的笑话,哪个哪个宫女做点心的时候打盹,放错了调料,却反而做出一样新式点心来;哪个小太监看着是个胆大的,平日里最会说些讨喜逗趣的话,却不想连只蜜蜂都怕,夏天洒扫院子的时候,被只蜜蜂蛰得哎呦哎呦满院子跑……
武德帝平日里忙着朝政大事,便是到了后宫,各宫妃嫔也无不温言软语,极力奉承顺从,有闲装弱柳之姿讨得帝王怜惜的,有面上说着家里族中之事,实为哪个侄子外甥求恩典的,像是这般只说些宫女太监芝麻蒜皮的小事的,倒是真不多见,因而听了也新鲜贴心。
李充仪几番给纯阳使眼色,要纯阳也说点什么讨得帝王欢心,纯阳却咬着唇低头小心地用膳。宁阳见了不由暗叹,纯阳平日里就是个胆子小的,便是到她那里教针线独处时,说话也是细声软语,要她在这场面上出头真是比登天还难。这种角色不是人人当得来的,多少也要讲究些天分,不得不说,安阳在哄人开心这方面还真是把好手。
宁阳实在不知道李充仪心里怎么想的,安阳风头正盛,况且今晚皇后还在场呢,哪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才会想去抢安阳的风头。唉!怕是这宫里的女人争宠久了,尤其是那久不见帝王面的,心里大多都不想放过这种机会吧。
这点插曲且不谈,席间的气氛倒是还不错。只是,在这种宴席上吃不饱也是真的……
待得用好了晚膳,宫女太监撤去一应物什,宫灯里换了新烛,金炉里添了醒神的木香,各宫妃嫔皇子公主面前都上了新茶,一一退到殿外后,晚宴才进入下一个环节。皇后首先起身向帝王道着除旧迎新的祝喜话,各宫妃嫔也都起身道喜。
宁阳表面上听得津津有味,笑容满面地极是可爱,心里早就神游西憙阁的小厨房里去了。也不知今晚芳儿和良儿准备了什么点心,她从没有像今晚这么想念她们做的小酥盒子。
正神游中,却见大皇子贤阳起身道:“父皇,今日除岁迎新,儿臣无以为贺,听闻南边战事正盛,愿舞剑一回,祈望我大周边关将士得胜而归!”
大公主永阳听了也笑着起身道:“那可正好。父皇,年前臣女得了支大渊的马笛,便与二妹妹合练了首迎战贺归》的曲子,正与皇兄之意相合。不如臣女将此曲一同献上,以为助兴如何?”
贤阳和永阳尚武之事在宫里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宁阳虽头一次参加年宴,却从纯阳处听得,这样的助兴节目年年都有,因而她也不奇怪,有节目看自然是好的。
武德帝斜倚在坐塌之上,慵懒笑道:“甚好,正需节目助兴。”说话间,却把目光转向下首一直坐着无话的诸葛端云,“只今年端儿来此,听闻端儿师承无剑名师,于剑之一技已有所成,不如今夜朕考考你们,你与贤儿御前论剑如何?胜者朕重赏。”
诸葛端云起身行礼,道了声:“是。”
贤阳笑道:“还是父皇了解儿臣。儿臣早就听说端云表哥剑术甚高,早耐不住性子要找他比试了,今日若非父皇的旨意,儿臣还在担心突然找人比试会失了礼数呢。”
话音一落,众妃嫔都笑了起来,元皇后道:“就知你是个好武的,只这刀剑无眼,又有两位公主伴曲,你二人可要点到为止,莫要过了分寸。”
二人应了来到殿外,后有小太监奉上宝剑,待得永阳执着马笛和纯阳抱着琵琶准备就绪,相互道过一声“请”后,便喝着乐声缠斗到一处。
众人跟着步至殿门口,只听得马笛声声,酣畅奔腾,琵琶悠扬,嘈嘈切切。二者相和,急处如铁骑奔腾,裂帛惊心,缓处若切切私语,如玉悠扬,更衬得月下一紫一绛两名少年英姿飞舞。
宁阳不懂得剑术,更看不懂他们过了几招几式,只觉得月色如霜,诸葛端云一身紫色貂袍,长风中剑气凌云,击得院中曼陀罗纷飞如雨,偶尔回身,墨发如缎,挥洒间遮了殷红紧抿的唇,却遮不住长剑横扫间映入眸底的寒寂。
也不知是这琴笛声太过映景儿,还是院中的两人身手太过矫健,渐渐地,众人都变了脸色。原是抱持着看戏的嬉闹心理,这会儿也都慢慢褪了笑意,紧张地闭住呼吸,生怕一个眨眼错过了精彩之处。
忽的,只听得长剑铮鸣,光华闪动,月下竟生出三道残影,晃人眼眸。宁阳只觉得逼视不得,微微避开眼,再抬眸时已见那剑由诸葛端云手中如游蛇般直击大皇子腋下,贤阳脸色骤变,急急后退,却觉得背后冷硬如霜,回头见诸葛端云已立于身后,那剑正好穿过他的腋下,诡异地转回他手中,而自己腋下的袍子,已落了道小小的口子。
“承让。”诸葛端云收剑淡淡地道,唇却因为舞剑更加地殷红,连向来白皙的面色也在月下添了些血色。
贤阳虽有不甘,心里却也佩服,看了诸葛端云许久,不由大笑:“久闻端云表哥剑术甚高,今日一试果真不负盛名!老实说,我输得可有点不甘心,改天若得父皇允许,咱们可否到练武场上一较高下?”
诸葛端云并不言语,只淡淡颔首,略表同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比试已分高下。都不由暗暗出了口气,尤其是德妃,她脸色倒不见儿子输了比试的不甘,只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想必方才诸葛端云那一剑把她这个当娘的心吊到心口了。淑妃瞥了德妃一眼,牵起的唇角很有些嘲讽的意味,想起德妃平日最是以儿子武艺过人为傲,而她儿子今日竟然输了,她就说不出地开心。元皇后暗暗看了两人一眼,脸上噙着笑,却只当没看见。
永阳、纯阳和安阳的视线还没从诸葛端云身上收回来,宁阳却多看了德妃几眼,这位德妃相比后宫妃嫔,倒也算是个不错的了。一身的英气爽利,虽不见得一点也不争宠吃醋,但却是个好母亲。至少她会为孩子的安危担心,只这一点就比李充仪好多了。
武德帝抚掌笑道:“好!甚好!”诸葛端云和贤阳听了忙将剑交还给身后的小太监,众人随着皇帝重新进殿入座,二人则立于殿中听训。
“贤儿虽败,相比一个月前朕考究武艺之时也略有长进,只是还需用功才是。”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日后定当加倍用功,下次一定是儿臣赢!”贤阳铿锵答道。
武德帝满意颔首,略微侧首对身后的太监总管道:“大皇子武艺尚可,朕便将年前得的离日祖师所铸的青朗剑赐予之,以示勉励。”
大皇子一听面露大喜之色,忙下跪谢恩。宁阳虽不知这青朗剑有多好,也不知离日是谁,却知道就凭那个祖师的名号,想必也是把难得的好剑。
安阳忍不住道:“父皇,您不是说胜者重赏么?大哥哥输了比试您都赏了宝剑,不知赏什么给端云表哥呢?”
元皇后微微蹙眉道:“你父皇自有论断,何需你心急?”说罢,又对武德帝告罪道,“臣妾教导无方,还望皇上恕罪。”
武德帝笑道:“这丫头心直口快的,天性如此,倒也不必教导过严。今儿乃是除旧迎新之夜,这殿上都是一家人,今日不谈君臣之道,皇后大可不必介怀。”
皇帝这是明显护着安阳,明眼人一瞧就能闻出风向来,众妃嫔忙笑着称赞了安阳一番,这才作罢。
武德帝看向仍立在殿中不语的诸葛端云,眉宇间颇有缅怀之意道:“想当年皇姐出嫁之时,朕初登皇位,那日朕亲眼看着她的喜轿出了崇安门。一别十三载,皇姐已然故去……”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帝王看着少年颇似长公主的眉宇,恍惚间见到那年初登帝位,朝党分立,政事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