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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到皇帝的寝宫门前。方霭辰才听得宦官一句微弱的恳求。
“方太医,请您多劝劝陛下吧……莫让他……”
他不敢说下去。只能深深低下头,颤抖的肩膀,说明了他有多么恐惧那殿中的皇帝。
方霭辰手中提着的药,摇摇晃晃。他定了定神,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走进殿内,看到的是皇帝冷漠地在烛光下翻书,她细白柔嫩的指尖,指甲修得整整齐齐,落在书页上,袖口滑落,那两串沉香珠就露出来了。
是极为相称的模样。
方霭辰低声告临。
皇帝方才抬起头来。空气中还有着血腥味,她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温吞吞地在方霭辰面前笑了起来。
她客客气气:“来了,麻烦你又熬了一份药。”
下一句话,尽是冷酷与杀意。
“那个手脚不利索的宫女,就该剁了手脚。”
他将药端到她的面前,交给她。
听闻这句,目光沉凝,那双总是泛着柔光的眼珠,变得深邃。方霭辰身穿月白长袍,手起拂动时,总有淡淡的草木香。
他是个性情极度温柔的人,总是如此,用温和镇定的目光看人,便连性格最差劲的皇帝都没法说出什么残酷话语。
她听得他说了一句。
“陛下,不要轻易动怒。否则,不容易好起来。”
“又是在唬朕?为他们开脱?”
苏衾半信半疑,她喝了一口药,沉香香气从她抬手之间,递进他的鼻翼。
她口气冷淡,却并不是那种杀意凛然的。
宫殿中其他宫人偷偷对视一眼,不知道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左不过是,方霭辰果然在陛下心中地位不同。
陛下总能听进方霭辰的话。比听摄政王苏曜的话还要多。
方霭辰:“……若臣确为替他们开脱呢?”
他说出这句话,情不自禁地瞧她。
皇帝喝完药,唇上染了水渍,她漫不经心地睇了他一眼,将她对他的独特待遇坦荡荡地说出口,她笑了笑:“能怎么办?朕拿你没办法。”
“谁让你是方霭辰呢?朕蛮欢喜你在宫中的,忍就忍罢。”
这话明明有两种意思,方霭辰却忍不住将他喜欢的那个方向联想。
这一刻,望着面前绝色佳人的淡淡笑意,谁能不为此悸动?没人能够超脱于凡世间的美丽——更何况,这美还是如此锋利而刺人的。
如今,这美只为他收敛锋芒。
苍白肤色、漆黑目光。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唇边有隐隐的笑意。她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柔下声线,眼睫扇动,她似有若无地诱惑他道:“方崖香,你有没有什么甜的。”
方霭辰的手臂僵硬,他动不得了。
苏衾仰头,对着他那张白皙清俊容颜,笑得玩世不恭,她懒洋洋,捏着他的衣摆,唇齿相依间,露出了半截粉舌。
她只是一句:“今天的药有点苦。”
这个世界开始崩塌,而后重建。雾气在这一刻被擦亮,视野清晰,方霭辰看到她眼尾上扬的弧度,听见他的心脉愈发清晰,他滚动咽喉,他低头掏出一块糖。
他握拳递给她。
年轻美丽的皇帝,伸手接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为方霭辰彻底改变“杀人如麻”“暴戾残酷”属性的。
只是为了骗他入手,大家不用想太多。
章节目录 62。反派女皇(13)
冬,雾气散过以后; 青天白日都变得格外敞亮明朗。
方霭辰被苏衾唤来; 她喝着热汤; 手握暖炉; 侧着脸询问他:“你觉得朕什么时候能彻底康复?”
她的身材被掩盖在厚厚的裘服下,所以方霭辰不知道她究竟变化多少。他顿了顿,笑着说:“约莫是再过一月。”
时间是不等人的。若是苏衾想要方霭辰; 就得加快脚步; 达成她的目的。
她耐人寻味地笑着; 目光长久凝视他秀雅面容,低声说:“若是朕届时不会康复呢?”
问这话,只是试探而已。
方霭辰答:“不会。”匆匆吐出二字; 他正襟危坐; 目光沉静; 十分笃定:“臣定会让陛下——”
她托着腮; 似笑非笑的,眼神漆黑,有很多情绪在她眼中沉浮; 他一览无余。方霭辰颤了颤肩头,并没让她察觉,他分明清楚这话是何意; 也明白她不怀好意——是了,他长她十岁有余,怎能看不出她笑意下的拙劣伪装?她带着目的性接近; 目光里总是沉甸甸的,但那沉郁之中却还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对他的迫切需要。
她无需太过纵情,只要用这双勾人的眼看人几瞬,谁能不为她动容柔顺?
皇帝啊,是这个王朝最为尊贵的人。哪怕她毫无实权,也是宫中众人最为惧怕的陛下。
她偏偏生得这般美丽,因病即将痊愈,那尖尖下巴多了少女该有的俏丽弧度,她弯弯唇,眼眸上挑,长睫翩跹,略带惆怅地凝视长空。君王伸出手,她遥遥指了指宫墙以外,出乎预料地说起了病愈以后。
只是浅浅的提了一句。
“很快,这宫墙就锁不住朕了。”
方霭辰骇然,他看向她,他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是深深的沉默。
她在故意告诉他,关乎于她的未来。
冬季,风是冷的,刀子一样刮在苏衾脸上。她平静地喝完最后一口热汤,在方霭辰默默凝视的目光下,伸出手,歪着头,露出今天最真心的微笑。
“来,为朕诊脉。”
求生,是她眼中贪婪的欲*望。漆黑、吊诡,又克制、礼貌,她抬眼,凤眼一斜,方霭辰就只能屏住呼吸,不敢言语。她白牙一露,下一刻就能吐出决定人生死的话语,这个皇宫里的血雨腥风,全数是因由她。
而她没告诉别人,只告诉他一人,她将来的归宿是在哪里。
方霭辰于是明白,他心中陡然升起了小小的欲*望,那欲*望源自于医者本身,源自男人本身。他曾想治人身,如今,他望进她的眼底,他告诉自己,他想要治她的心。
残酷暴戾的陛下,会因为他收敛脾性吗?
他试图从她的眼中得到答案,但他只看到了她眼中漫溢而出的笑意。
最终,男人将两指落在了她的腕上,触指温热。
她的脉搏在他指尖,滚入他的心间,方霭辰很久才道:“陛下,若……”
皇帝向他看来,唇角微笑不变:“方崖香,你想说些什么?”
那一句话终于说出口,他含糊其辞,只这么说:“臣希望陛下,少伤人少杀人。”
陛下的手离开他的指尖,她欺身,从上至下地凝视他的脸,她居高临下道:“方霭辰,你以何种身份和朕说这话?”
是冬日,他们在皇宫中亲密相处多日,见识过秋末叶落,也即将见到京城雪落。
她瘦白锁骨,从站立时露了些许,苏衾沉着地觑他,她眼中有着方霭辰看不透的情绪,她的手指从他的额角划过,直到他的唇边,他的下巴。
她翘起唇角,露出孩子气的,顽劣的笑意,她揉过他的唇,用劲十分大。方霭辰居然没有躲过,也许他根本不想躲避。
他们心知肚明,他们沉默不语。
清雅容颜,落在苏衾眼中,是极为诚恳极为温柔极为动人的模样,这位医者,稍稍袒露些许心思。
“以方崖香的身份。”
亲近之人喊他做“崖香”,陈老这样喊他,苏曜这样喊他,苏衾为了亲近他,也曾这般喊过他。
如今,他施施然,温吞吞展颜一笑。他不动,只听闻苏衾胸腔一声闷哼,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是极为愉快的。
苏衾说:“是,崖香。”
“既然你想看朕这样做,那朕允诺。在你仍旧在宫中的时日,朕答应你……”
“为你,不伤人,不杀人。”
方霭辰眼中涌动着的情绪,在这刻弥漫成冬日升腾的雾气,雾气之中,朝阳东照,光芒万丈。
他从容一笑,清雅脸上,有着快乐而坦然的光彩。
*
苏曜归京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皇宫。
他从方霭辰传来的消息得知,皇帝苏卿的身体已经大好,只需半月就能好起来。
这个冬季也就差半月结束。
红墙白雪,金碧辉煌。
今日,皇帝依旧没有上朝。
苏曜知道时,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他往苏衾的寝宫走去,就听到了宫人的低语,很轻微很小声:“自从方太医入宫,陛下的脾气就好了很多……”
“是啊,宫里也没有死人了,上次惹恼陛下的宫女好像只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哎——”长叹一声后,宫人惶恐不安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