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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容长长叹了口气:
“天下之大,他又能去哪里?”
司马烈失踪,已有大半月。
那日他离开秋家之后,就没再回过相府,也没出现在平时常去的任何一个地方,相爷派人搜遍全城,甚至出关寻找,也不见他的下落。
然而圣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下了。
一道皇谕,将秋家次女秋子言婚配于相府世子司马烈,另加封秋子言为静娴夫人。
整个沁阳城为之沸腾。
试想想,不过是一个有钱的人家,不过是一个有钱人的女儿出嫁,却得皇上御笔赐婚,这样大的尊荣,怎不叫人哗然?
可惜秋家,并非普通的有钱人家。
秋家世代为商,富可敌国,乃当今第一巨贾,人脉广遍天下,即便朝野之上,与秋家有关系的姻亲,也是很多的。
更重要的是,自皇上登基以来,开疆拓土,百废俱兴,建堤修栈兴水利。。。这诸多显赫政绩背后,哪能少得了一个‘钱’字。
秋家,便是那户部的头号债主。
这样既有钱又有势的第一富豪嫁女儿,若想给太子做个侧室,皇帝也是会考虑考虑的。一个‘静娴夫人’,算得了什么?
皇上,朝廷,将来要用到秋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种婚事,说穿了,也就是一桩交易。
我站在花房门口,仰头望着天际高悬的圆月,不由轻笑出声。
想那嫦娥奔月,是否也因向往那一份纤尘不染的纯粹,与世隔绝的自在?
月光徐徐洒进花房之内,大片大片新种的玫瑰在月色掩映之下悄悄绽放。娇柔,妖娆,妩媚,妍丽,晚风微佛,簌簌作响,仿佛情人间的窃窃私语。
然而,纵惹无限绮色相思,奈何月夜苍茫孤清,又如何能免去那一地的落寞萧索?
“郡主,夜深了,还是早点歇息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回头,是新来的园丁,戴着斗笠,肤色黝黑。小兰说他很勤力,早起抹黑,兢兢业业,一棵棵施肥浇水,一株株精剪修茸。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阿九。”他答道。
“你把花照料地很好。”
他微笑,伸手过去摘下一片蔫了的叶子:
“郡主喜欢玫瑰。”
我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去,淡淡道:
“其实,我什么花,都不喜欢。”
他手一顿。
“花开花谢,弹指之间,本没什么意思。”,我轻轻叹口气:“如同短短人生数十载,执念太深又有何益?”
阿九沉默,半响道“
“阿九的九,不是八九的‘九’,而是长久的‘久’。”他看着我,眸子深地发亮:“人常道;天长地久有时尽。阿久却以为,只要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短短数十载,也已足矣。”
我背过身,望向窗外,蝉鸣不觉,夜莺淅沥。
这个夜晚,是这样的寂静,又是这样的凄清。我幽幽叹口气,缓缓道:
“你不走,他们便不会走。”
阿久整个人一震。
“小兰认不出你,小琴认不出你,并不代表司马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我转头看住他:“他没有派出一个轻骑去找你,只让江风等人守住沈园,你就该明白——他不过,是在等你自动现身。”
我垂眸,轻声道:
“烈,你是逃不掉的。”
司马烈双拳紧握,易容过的面孔上逐渐燃起两簇炙热的眸火,嘶哑道:
“我只想留在你的身边,我只想和你一个人在一起,谁也不能阻止我,他也不能。”
“他不能,还有相爷,相爷不能,还有皇上。你以为,你能躲到几时?”我抬眼望向远方天空飘过的一层乌云,忍不住叹道:“他一直在等你回头,是以没告诉任何人你藏身在此,不然你怎能待到现在呢?相爷的队伍,早就冲进来了。”
司马烈抬头注视我,目光如炬:“我是被冤枉的!你知道!”
“是,你是被冤枉的。”我的神色渐渐暗下去:“可这件事,本不在于,你是自愿还是受冤,这件事,只在于,你究竟是做了,还是没做。”
司马烈一震,额上青筋暴起。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缓缓道:
“你做了,便是怎么也赖不掉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不担下,秋家,相府颜面何存?传出去,秋子言不用活了。你若绝意不从,纵然秋家那你没辙,皇上也会记得,国库欠秋家多少钱,户部还打算问秋家借多少钱,圣旨昭昭,已告天下,如今赔上的,不光是秋家和相府,更还有皇上的颜面。抗旨,哪是你司马烈一颗人头的事,而是满门,是九族。哪怕连司马容,就凭他私下包庇你,也逃不过去。你若想给太子这个契机,就撇下这里的一切,亡命天涯去吧。”
司马烈脸色一白,眸子烧地似烙铁般通红,红地甚至刺痛了我的眼:
“你要我娶她?”
我低垂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倒影。他的,我的,交叠在一起。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腕,用力地几乎要扭断,厉声道:
“你可是,要我娶秋子言?!”
我忍住痛,勉力一笑:
“事到如今,你还能不娶她么?”
司马烈目火灼灼地盯住我,盯地我满脸发烫:
“我曾经问你,愿不愿跟我一起走。现在我还是这句话,你,愿不愿跟我一起走?”
“走?走去哪里?”我蹙眉:“只怕就是连沈园的大门,你也是出不去的。”
司马烈冷哼一声:
“我倒还没这么笨。”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缓缓道:“翰鹰交给我的那一队人马,还在等着我呢。”
我蓦地一惊:“你说什么?”
司马烈的面孔渐渐笼上一层冰霜:
“大哥的轻骑固然厉害,但突厥的兵士亦不逊骁勇。”
我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他竟然不惜借用突厥兵力于司马容对抗?!我瞪着他,不置信道:“你可是疯了么?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司马烈目光骤然变冷,死死盯着我,沉声道:
“是他逼我的。”
我忽然悲从中来:
“你要怪,就怪我吧!就怪我一个人吧,可你。。。”我转头,努力控制住上涌的湿气:“你。。。是不该背叛他的,你也不能背叛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他,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背叛他。”司马烈一把板过我的肩膀,紧紧将我拥在怀里,哑声道:
“可他现在要我对你放手,我就决不能依他。”
我努力,又努力的咽下泪水,我已经,不能再流泪了,眼泪,只会使我心软,只会令我脆弱。
我镇定地推开司马烈,看着他的眼,平静地道:
“你回去吧,回家去,圣旨在等着你,整个相府在等着你,那么多人的旦夕祸福,如今,都在你一个人的手里。”
司马烈浑身一颤,面孔雪白,不敢置信地瞪着我: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挣开他的臂膀,走到一边,声音极其淡然:
“我不会,也从没想过,与你亡命天涯。我,是不会个你走的。更何况。。。”我顿了顿,别转头不看他,目光穿过了层层云雾,遥遥地望了出去:
“更何况,秋子言。。。已怀了你的骨肉。”
司马烈蓦然倒退一步,指间骨头掐地咯吱作响,死死咬住牙关:
“我只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我缓缓摇头。
他忽然冲上来,从背后抱住我,他抱地那样近,紧地我几乎无法喘息。
“说你爱我。”他的声音浮上一丝哽咽:“说,你爱过我。”
我闭上眼,不去看他的表情。
“就连这样都不可以么?”他近乎绝望:“我只做一个。。。你身边的阿久。。。”
我的心,慢慢地沉入无底深渊。曾经的痛,曾经的伤,昔日的凄楚彷徨,到此刻,都已麻木地没了知觉,只是本能一般地,轻轻扳开他的手,轻轻走出花房,轻轻留下一句:
“对不起。”
一回到厢房,小兰便迎上来:
“郡主这么晚了还四下闲逛,更深露重的,都不知添件衣裳。”说罢替我罩上一件雪色披风。
我微抬手,抚摸软如棉絮的风衣,不经意地问道:
“小兰,你服侍容大公子多久了?”
“小兰八岁进相府,如今整整十一年了。”
“唔”,我拿起一把团扇,斜倚在榻上,细细端详扇面一副鸳鸯戏水,不禁赞道:“好巧的手艺。”
小兰笑道:“瞎糊弄着玩儿呢,郡主若喜欢,小兰再绣一副更好的。”
我微笑,摇头道:“怕只怕,我沈儇福薄,叫你这样十八般武艺俱全的侍婢来伺候,没的折煞了我,也委屈了你。”
小兰一怔:“郡主说什么,小兰不明白。”
“哦?不明白么?”我淡淡一笑,放下团扇,不疾不徐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