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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承语不想回去,趴在裴玉绯的榻上,与她说着最近的事情。裴玉绯思索着,却恰好看见几封她读过数遍的信,摆在她的床头。上头字迹形如驴打滚,错字漏字也不少,纸甚至也算不上好的,边缘还有泥点的痕迹……话说的老实,却也说的熨帖。
裴玉绯忽然道:“若是我们不用阴招,用正面呢?”
竹承语转头:“什么?”
裴玉绯道;“钱尚书很信任你吧。不止是信任,他赏识你,也对你寄予厚望。”她看着竹承语面露愧疚之色,道:“我知道曾经跟你站在一起的同僚如今都恨你入骨,但是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你只要说你是来卧底这保守一派的细作。”
竹承语缓缓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了,瞪大眼睛又茫然又惊喜的望着她。裴玉绯暗骂,她这样可真像她哥。
裴玉绯坐过去,道:“你总觉得你无亲无故,然而其实你最大的后盾,是俱泰,是圣人!守旧派之所以能够横行,不过是因为圣人与俱泰不在。我建议,你不要考虑去扳倒他,而直接去扳倒守旧派,倒了,里头的腌臜自然会袒露。你便抓住把柄,把他和守旧派之间的关系暴露在外。然后立刻告病归‘老家’一段时间,就算是他对外告知你女子身份,你人不在洛阳,谁能证明?证明了谁又能信?等你回来,或许圣人和俱泰,就已经把他摁在土里了。”
竹承语坐直身子:“圣人与俱泰远在外,如何联系,用朝中官驿送信,他必定能知晓!他们何时能够回来,我一个人怎么能扮的倒。”
短暂的犹豫之后,她却又坚定道:“若不是变数太多,只要有可能,我自然愿意做!我可以去主动掌握他们这一派的内幕,也能调出不少消息给钱尚书。问题是这场仗打了已经这么久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怕是我这样做,等不到他们回来,就先被处置了!”
裴玉绯看了一眼手里那封信,轻笑道:“仗已经打完了,我有办法联系到俱泰,只是需要你亲笔写一封信。此事可以商议,只是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怎么对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既然到了今天就不要玉碎瓦全,我们要全身而退。”
竹承语望着她侧脸,好似心里得到了不少鼓舞。少年时期,她听说过不少裴玉绯的事情,几度波折,以为这个绝对是女子中异类的人也随着战争香消玉损,却没料到多年后能在洛阳重见。她从小性格就不是特别强势的类型,能走上这样一条险境,或许她也多多少少受了裴玉绯那股“凭什么不能”的狠劲的影响。
裴玉绯本来想留她,竹承语却心里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决意回去算账目,写文书,全身心投入到户部的繁务之中,等待反击。
竹承语夜里策马而归,月明星稀,石路澄明。想想三四年前她还是依偎在阿耶身边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儿,望月想的是花影与未来情郎,转眼到了老姑娘的年岁,她没能嫁人,手底下却诞生了无数的民事商法条例,诞生了几大户部隶属部门如榷货务、便钱务——
大邺如今的繁荣,有她的那一份小功劳。
未来只会有更多。
此时望月,满心却只有苍茫几万里,长风云海间。
蓝白的月光映着她面容,愈发皎皎,马蹄轻碎,响作一团。快到了家门口,她侧头望天,没有看到门口停驻着一辆马车,车前立有一人,披青衣,里头是没换的官服,肩上都被寒露所湿,双眼锁在她隐隐微笑的脸上。
他道:“回来这么晚?”
马蹄声猛地停了,竹承语转过脸来,一霎那面上惊慌惧意与无所适从显露,那点欣赏月色的闲适无影无踪。
她坐在马上,盯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笑的和此前无数次微笑分毫不差,让竹承语嗓子一涩,半晌道:“宋舍人。”
他眉梢动了动。
她只得改口道:“宋晏。”
宋晏轻笑,拱了拱手:“承语弟。玩的尽兴?”
竹承语偏了偏头,下马:“还好。”
宋晏跟回自己家似的,径直推门走了进去,竹承语急了,家中没什么下人,宋晏带来的马夫过来牵她的马,她连忙快步走进院内:“这么晚你为什么要来?”
他青色外衣搭在了主屋的衣架上,奇怪道:“怎么着?我是第一次这么晚来?”
第334章 327。0327。
按理说崔季明养伤; 是会再胖一大圈儿的,然而建康虽然在修复,周边却没什么花天酒地的地方; 殷胥一切朴素从简; 她也要跟着茹素。她偶尔去军中,诸人却看她跑两步就疼起来龇牙咧嘴的模样,恨不得把她贡在轿子上抬回去。
再加上魏军大部分被留在了建康周边协助重建,她本来还想磕着香瓜子看着他们训练; 结果没想到连这个做不到; 只能闲的偷偷跑去崔府监工。
崔季明倒是不急; 殷胥却很想回去。虽然各地仍有不少作乱的小匪帮,但是建康附近几座城池都渐渐被任命了新的官员; 百姓就像是被抽刀拦断的江水一样,拔刀后渐渐自发的恢复了曾经的形状。
崔季明本来是没有一件正事可以干的; 偶尔参与几场会谈,一齐商量商量南地大营的设立和地方上的兵制。这一日; 她却神色有些焦急的捏着一封信件来找殷胥了。
那时候殷胥正在与俱泰和户部几位官员议事。她被允了从旁边侧门进来,坐在靠后的位置听他们的讨论,殷胥似乎忙到现在也有些累了,在俱泰面前也放松了些,散坐倚着一个高些的臂搁,喝着茶垂眼听着他说话,茶水的热气后,偶尔眉头动一动。
听着俱泰细说,殷胥道:“这是不错的法子啊。”
崔季明也算是听懂了。
交引实施有几年了,大邺如今虽然也有大量交引券,但大多出现在边关和江岸,种类也十分稀缺,不过是粮铁盐茶四种罢了。这四样虽然可以开发,但不允许市场交易,私营官营全部收于朝廷。商贾可以用银钱在长安洛阳一带,购入朝廷定期发放且价格浮动的“交引”,而后用交引向朝廷换取物资。物资不能够流通,却可以直接送到各地招买的地区去卖给地方官府,赚取中央与招买地区的差价。
但一是由于因为战争,不少商贾怕朝廷没有这样的兑换力,二则是因为差价都是要朝廷拿钱,所以各地方的差价不是太大,虽然交引也算是通行起来,却不是市场上特别风行的事物。
俱泰认为交引对于重建南方与减少运送粮草等物资的成本,十分重要。他和竹承语早几年就多番探讨过这个问题,终于在一系列的完善后,这一方案正式由洛阳的户部提交给了薛菱。薛菱觉得十分好,计划开始实行后又写信给殷胥,殷胥拿到信后看出来是源于俱泰,便让俱泰当面解释。
一条政令绕了一圈绕回了这里。
这条政令大意是将让需要物资的地域提高商品的估价,变得比长安洛阳的物价高出更多,单笔交引获利的可能性更大。但是由于地方的估价与物价都是在随着供需浮动,这个高或低也不是永不变的。
然后便开放交引的买卖交易,用交易来让商贾之间分摊利润,且朝廷用交易税务来收回一部分成本。
殷胥道:“你倒是也知道商人逐利本性,这交引就是货物的凭证,一旦可以交易,他们必定低价时疯狂购入,高价时再度抛出。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大乱。”
俱泰:“现如今为了避免交易,每一张交引都有编号和持有人的姓名么?朝廷支持买卖,便是支持交引易名。为了交易易主后还能流通,我们就需要更改榷货务留存的备案,重置一张更名后的交引,在这一个过程中,我们就可以征收按交易税。为了防止买卖双方隐瞒交易价格,我们收取的是交引原价额的一定比率,比率无需太高,可以随着交易次数累计增加。为的是交引的每一次流通都登记在案,后期管控,也为了避免交易次数过多。”
殷胥点头:“你是要控制一个名头下不能购入太多?”
俱泰笑:“规定不能的律法永远不如过高的税率有用。每一张交引留在一个户主三个月内没有换货,没有交易,开始收税。每隔三个月将有一次税务,这些都可以累加,不用上门收缴,只要在他们兑换的时候扣除百分比就好了。市场千变万化,每三个月累加一次,到一年左右,边关都已经不需要物资了,他们还不兑换交引,这就是毁坏市场循环,我建议,在一个户头滞留满一年的交引,将扣除一半的价额以作补税!不论户头滞留时间,市场发售后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