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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不在意,却不料听见轿外清脆的说话声:“见过九殿下,崔家郎君说有东西送给殿下。”
殷胥在轿内僵了半天,才冷着一张脸,掀开轿帘,漠不关心的抬了抬眼皮。那年轻小侍手中有一支灼灼其华的艳色桃花,他笑着恭敬递来:“我家郎君说,君赠梅,情义虽重,却太过冷傲。如今还君一支桃,热闹争芳,花团锦簇,春色无边正娇浓。”
那小侍说最后一句抿不住笑般道:“郎君说殿下太过素寡,不若添点艳色,更像美人。”
殷胥:“……”
他这是被口头调戏了么。
不过这也算是她记着那一支梅,还了他吧。他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支桃花上。
小侍本来还笑,却看九殿下一脸冷漠,也有些端不住的尴尬,殷胥一双冷白的手却接过那艳丽的桃花,道:“回你家郎君,桃花浓艳就罢,却香的发腻,挤得聒噪,过了的事总会显得惹人烦。”
小侍挑了挑眉:“是。必定会转达给郎君,奴便告退。”
这小侍转过身子,殷胥的轿子还没走远,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三郎,你果然赌对了,他还真收下了!”
崔季明:“哈哈哈哈我都说了吧,这一局我赢了,快快快,银子都给我吧!就说让你们不要跟我赌。”
她随行的女侍们都娇笑着抱怨起来。
忍夏就生生看着那支桃花在九殿下手里咔嚓折断了。
崔季明的声音好死不死的在这片刻沉默中传来:“你跟我讲讲,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那小侍一字不差的转达,崔季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他这是要说我跟桃花般聒噪了,可我压根没打算用梅形容他啊!他以为自己是冷傲的红梅么?哈哈哈哈天呐他更像是清水白萝卜雕的花,看着寡,吃着苦!”
“咔嚓”那桃花已经在殷胥手中肝肠寸断了。
在轿外随行的耐冬忽然看见那桃枝上头系着一截布条,连忙开口道:“殿下,你看。”
殷胥也注意到了,伸手解开布条,上头就写了一行小字:“小冰块,你以为我认不出你么?”
靠!
殷胥一下子脸色就变了。
他头侧出轿子去,不远处左拥右抱的崔季明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口型道:“看你往哪儿跑。”
殷胥如果是只猫,此刻怕是连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两眼瞳孔都能缩成一道窄缝,转头就对耐冬道:“我们变路,从这边山道走。”
耐冬愣了:“这……”
殷胥:“本来就没有规定路线,又有这么多侍卫跟着,改路走。”
他发话了几乎都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轿夫和一队便衣侍卫转头向另一条山路而去。
万花山是长安百姓常来的地方,其中虽然有些难走的山路,但基本都是被开发过的旅游区,哪里都算不上是深山老林,殷胥一路变道,走过的地方也有零散几个路人。
却不料崔季明今日就是计划好了来跟她的,殷胥变道,她也跟着变道,穷追不舍。
她也并不上来搭话拦路,就是远远缀着。一旦殷胥下轿,冷着那张生无可恋的脸装作赏花停留,她也就让人摆着矮凳与帷幔坐在旁边喝些小酒。崔季明在一旁大声说笑玩乐,明明她是那个跟踪狂,却根本不往殷胥的方向多看,反倒是殷胥也不知道是被吵得烦躁,总是忍不住将余光扫过去。
殷胥是心中有火发不出,绕了几次路,整个队伍甚至走入了万花山的深处,几个熟悉山路的轿夫累的都想翻白眼,周围游人都没有多少人有力气爬到这里来,幽静的山谷中,几乎就剩下了殷胥和崔季明两队人。
两队人中的仆从也都开始品出不对劲儿了。
眼见着再往里走,连轿子怕是都上不去了,殷胥总算是停在了一处小瀑布下游位置的河流边,仰头便可看见瀑布。耐冬给他支了小凳与矮桌,一块地毯铺在河边,他坐在那里,盯着瀑布仿佛要“格物致知”,尽量忽略自己一个人闷坐的尴尬现实。
这回,落座在不远处的崔季明倒是心满意足的端起酒杯,仿佛看着追逐一路的耗子无处可逃,总算入了瓮,她面上含笑,带着陈年美酒的白玉壶,若不是因独自而行敲起的铁拐,还算得上翩翩公子。
殷胥看地面上有许多乱石,她带着琉璃镜走起路来仍有些踉跄,便扫了她一眼。
然后将手放在自己的矮桌上敲了敲。
崔季明听见他敲桌子的声音,微微一怔,朝着声音调整方向,走了过来。
她本来准备好非要让他臊的落荒而逃的词儿陡然闷在了嘴里。崔季明实在没想到,这位九殿下私底下居然是这么个体贴的性子,纵然恼火了,也怕她摔倒。她也一时有些怀疑了,这小冰块是真的有所图,还就是诚心想帮她而已。
社会志愿者照顾空巢老人都没这么无微不至啊。
殷胥看她走过来,半天等不到她开口,道:“怎的?”
崔季明一下子回过神来,没找到自己的词儿:“呃……九妹、啊不九殿下,那个,春色正好要不喝一杯。”
殷胥听了她改口,反倒像是不适应,道:“也好。”
崔季明隐约看他将空杯递了过来,显然是向她讨酒喝,她一根手指压在杯沿抵了回去,笑着摇头:“我杯中是玉冻春,可不敢给你喝。你喝玉冻春醉了的事情,我能记得一辈子。”
殷胥惊的一下子就想起某个混乱的梦,浑身不自在:“你……你怎么知道?”
崔季明笑:“哎,某些人喝醉了便化成了念经的和尚,嘴里叨叨没完没了,还叫了我好几声,我倒是想着还有这么记仇的人。”
殷胥脸色更难看了。
崔季明笑着晃了晃酒壶:“这是空的,不若与九殿下取一壶溪水共饮。”
两人就在溪边,殷胥看她十指不沾泥的将酒壶递来,显然是要他取水,还不愿假借奴仆。他向来是知道她的各种臭毛病,只得接过去,将壶盖打开,浸入溪水。
崔季明十分悠然自在的搬了矮凳坐下,鼻间哼着乡间曲调。
殷胥刚要从清凉的溪水中捞出酒壶,却看着一丝红蛇般的血痕顺水游走过来,他抬眼望前看去,还未看清溪水中飘荡的是什么,就听见身后崔季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崔季明惊道:“有血味。”
第70章
殷胥:真是狗鼻子。
她条件反射的去扶腰间的刀,却发现如今纨绔装的太久,她连佩刀都摘了下来,只有腰后塞了把可以出去做盘缠的金玉匕首。
她看不清,殷胥却看见了,溪水远处的小湖中,几个面朝下的黑衣人浮着顺水飘来。
他手边的水几乎尽红。
殷胥道:“有尸体飘来了。”
崔季明:“你简直比仵作还淡定。”
一开始还是几个,远处渐渐更多了几个,崔季明刚要开口,却听着瀑布声的掩盖下,仿佛哪里传来了惊声的惨叫。
殷胥扫眼过去:“七八个,还有血,应该刚刚死去。来人,捞上来看看有没有活的。”
耐冬谨慎:“殿下,会不会是有人会冒充尸体,万一上了岸是想谋害的杀手……”
崔季明面色沉重,用她厚厚的反光琉璃镜眯着眼睛往瀑布上的山崖看去,道:“不会的。”
她话音刚落,远处山崖上小如黑点的身影如桌子上掉下的芝麻,几不可见的落下,惊呼声被瀑布声掩盖,落水痕融入瀑布下层叠涟漪中,纵然他们隔得不算太远,也差点就没有发现。
崔季明明白了:“这是有人特意选好行凶的地点。捞上来看看什么身份。”
崔季明带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侍,还要几个黄门和轿夫一同将飘来的尸体拖上来。耐冬才刚刚翻过人来,简单的翻看了一下衣服中的令牌,惊道:“殿下,这是宫里的侍卫啊!”
殷胥伸手接过那令牌,上头清楚写着营队的编号,只是今日春游,这些便装打扮的侍卫也都是混着编排的,殷胥只能通过营队看得出这些不是御前羽林。
崔季明几乎要把眼睛贴在死者伤口上,道:“用的兵器只是普通宽刀,然而这人刀口极深,只一处致命,虎口都裂出了血痕,动手的人必定是武艺力道都远在这帮吃软饭的侍卫之上。”
他略一思索,转过脸去问轿夫:“你们不是宫内的轿夫吧。”
其中几人回答说是宫内往常的轿夫,只有一人则是万花山附近的老轿夫,因熟悉线路和状况,在前头带队。
“咱们都是往年给圣人殿下们带路的老轿夫了,也不是头一次带路。”那老轿夫年纪不小身子硬朗,满头大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