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唐信忽然出声,几乎有些失笑,“我应该佩服你是么?你那一年和我在一起,再亲密,再无间,诚然并非是你本意,但也不见得有慌乱。”
陆凉风答得爽快,毫无隐瞒,“因为我并非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
唐信眼色一收。“这种话,你最好收一收,”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指尖用力,有某种暗示在里面,“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大量。”
陆凉风并没有理会。事实上唐信也明白,对于陆凉风这样的人来说,任何摇摆以及任何威胁都是不存在的,她是怎样直爽的个体,就会做怎样直爽的事。
“你以为我第一次看见的男人身体是怎样的?赤裸、干净、性感、诱惑?”她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有种莫名地讥诮与悲哀在里面,“能看到这些干净东西的女孩子是有福气的,可惜,我没有这种福气。”
唐信皱了皱眉,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也猜到了是不是?”陆凉风笑笑,“唐信,你是行家,应该懂得的,禅观里有一种意向,即尸体。”
唐信看向她,“你当时几岁?”
“十七岁,也可能是十八岁,不记得了,那种事,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她淡淡地说:“十七岁时我父亲派了一个人接收我,教导我,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尸体。一开始的我习惯不了,看一眼吐三天,甚至都以为自己会变疯,但最终也还是这么熬过来了。佛教的《正念经》上有这一段,如何静观,如何腐朽。他是这么告诉我的,禅观白骨,参睹皮囊。他让我做这件事是因为,他想令我知道,一个人只有知道了怎样去死,才会更透彻地去争取怎样去活。”
唐信沉默了会儿,终于从床上慢慢直起身体。“不要说了,”他握住她的手,动作温柔,“那些事,不要再说了。”
“所以,你能理解我吗?”陆凉风看着他,没有挣脱他的手,“我就是这么长大的。看见了很多不该看见的东西,做过了很多不该做过的事,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去活命。如今你要我再换一种方式去活,比方说做一个妻子,再比方说爱一个人,也被一个人爱,诚然我也想,但对现在的我而言,毕竟已经不是一件易事。”
唐信忽然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目。这一双眼睛太清明,也太悲伤,他不忍心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陆凉风,眼中却已经有了年老之人才有的昏天暗地。
“如果我愿意给你时间呢。”唐信叹了口气,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女孩一身是罪,他却偏偏喜欢。换一个人,甚至换一种面貌,他都不想看,他就是没有兴趣。
“我给你时间,要不要是你的事。我给得起,你自便,”唐信声音很淡,“虽然我也明白,你更希望我们之间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沉默很久,陆凉风都没有同他期待中那样,给他回答。
这一晚,陆凉风独自睡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一些失眠的意思。
平心而论,唐信今晚挺身替她解围的举动陆凉风不是不感动。坊间都知唐信甚少会亲自出面插手旁人的事,更是从来不曾为了一个女人出面干涉。侯爷最后会放人多少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明白唐信就是那一种人,那一种从不插手、一旦经手就会豁出身家性命去搏的那一种人。
陆凉风不是没良心的人,思此及,陆凉风心底也很有些“有个男人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也他妈值了!”这种家庭妇女经常有的感慨。但是唐信对她讲的那些个动人的情话,站在陆凉风这种混惯江湖的立场讲,她是不大信的。
退一步讲,她即使相信,也不会太当回事,毕竟“有情饮水饱、拿青春赌明天”这种事,早已入不了陆凉风这种人的眼。
对陆凉风而言,唐信对她好,她感受得到,也感激,她会想方设法报答他,想到的最直接也最了当的方式就是,替他报仇。
这不是一个适合女子的逻辑,却是一个适合江湖人的思考方式。陆凉风这二十多年来的成长轨迹早已注定了她一生的江湖性,陆凉风就是那种这世上已经为数不多的会将五花马千金裘拿去换美酒、一口饮尽后便一身杀性能将城来守的那一种人。
“报仇……”陆凉风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翻了一个身,两眼毫无睡意地盯着天花板,神游般地想了很多事。
陈叔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以父亲贪婪的欲望来说,他一定不会放弃她这一颗已耗尽太多人心血的棋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可是万一,父亲这些年退隐后行事更为小心谨慎,那么她这些心血说不定就白费了,毕竟那一年事败后父亲能卷款逃离已经是死里逃生,人老了,心也会跟着一并老去。
陆凉风呼出一口气,只觉前路茫茫,她该何去何从,都是未知数。寻常人谈起报仇二字只觉心血澎湃、波澜壮阔,仿佛这二字就是和男儿志在四方、大事业大格局联系在一起的,其实怎么可能呢,陆凉风觉得这天下再也没有比报仇二字更寂寞、更淡出个鸟来的事情了。
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地渐渐指向凌晨两点,正在陆凉风扶着额头想事情的时候,忽然,她的行动电话持续震动,很短促,但不间断。陆凉风拿起一看,是一条陌生短信。
这是一条几乎改变了将来陆凉风一生轨迹的短信。当陆凉风看见这条短信的内容时,她脑中有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是空白的。
陆凉风很缓慢、很缓慢地从床上渐渐支起身体,她甚至连握住行动电话的右手都有些发抖,不得已只能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方式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相信自己看见的,她对着手机屏幕看了整整三分钟,才确定了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铜蛇之杖。代表她的父亲,无上的权利。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很好。
风刀雨箭正当时。当这一条短信、这两个字,落入陆凉风眼中时,她所有的感觉就只剩下了这七个字。
一直以为自己仍然是局外人,苦苦追寻入局的途和道,却不料原来在她追寻的这一路上,她早已是入了局,入了她要复仇之人的局。
多年过去,父亲的风格仍是依旧,任何一件事,任何一项计划,在父亲眼中永远只有两种结局:好,或者坏。
陆凉风毕竟是陆凉风,这二十多年来挨过的风雨流过的血泪不是白费的,她有着一个江湖人根本的自我保护意识,也有着一个江湖人最原始的直觉和反应。一刹那间,陆凉风脑中翻江倒海,这一晚发生的事如同电影蒙太奇般在她眼前一一掠过,速度快得犹如世界崩溃时的加速度。
她想起在夜巷中看见了久违的侯爷,想起梁姐对她说的那一番古怪的警告,想起当日陈叔对她的提醒,想起现在手中的这一条附有铜蛇之杖花纹的短信。当这所有的一切在她脑中串成一线时,陆凉风终于明白了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也明白了她的劫和杀究竟以怎样一种蛰伏的面貌藏在她身边,而如今,终于如命运般降临在了她的面前。天大的事,不过一个“局”字。
陆凉风只是不能相信,连梁姐这样棱角分明的人,竟然也已成了父亲用来试探她的局中人。也许是被迫的,也许是自愿的,毕竟她见识过父亲的手段,当真是一掷千金,这世上没有太多的人,会有那般勇气去拒绝这样一笔心动的交易。父亲拿梁老太试探她,当真是用对了,当她眼见昔日曾对她好的梁老太受困时,她绝不会袖手旁观,而陆凉风这一入局,就引出了父亲最想试探的事:唐信,对如今这一个陆凉风,态度几何?
月光下,陆凉风的脸颊泛着丝丝青白,远远望去,如同一个死士,诡异、不惧死亡。
她拿起行动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如今日您试探所见,他还很爱我,我们仍是有机会,对唐信下手。”
按下发送键,屏幕上很快地显示出新的回复:“等你证明。”
终于来了,是吗?对唐信下手,就是他们要她示忠的最佳途径。
陆凉风丢开行动电话,却已经丢不开一场风雨。这才发觉后背竟已湿透,冷汗正顺着脸颊滴滴滑下来,她仰头躺倒在地上,忽然有笑一场的冲动。
然而当她刚张了张嘴时,腹部却陡然一阵翻江倒海。陆凉风几乎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房门冲向洗手间,跪在洗手间的琉璃台前吐了一番。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神经紧张了。甚至连当年以真面目视于唐信面前时,她都未曾紧张过。距离上一次紧张到作呕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久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