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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绿衣丫头满脸通红,扭住她同伴便要打,两人追追打打地走远了。我身旁的嬷嬷脸早就变了颜色,我理理衣服,只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怕她挂了心,我并未告知小凡我要来,走到她屋前,我见那窗子并未关,一时心起,便停下来向里望去。小凡半歪在塌上,披着一件半旧的杏黄色褂子,头发松松绾在脑后,手中拿着针线,眼睛却空空地向前方,正自出神。
“娘娘,咱们该进去了。”翠墨在一旁提醒。我点头,又自那窗外看了小凡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感到她的脸上有一丝绝望。
走进屋去,小凡自是一阵手忙脚乱。我按着她坐下,叫翠墨出去守着,冲着她笑道:“我家这丫头,竟也要当额娘了。”
小凡愣愣看着我,倏地红了眼圈。我想到她刚才表情,心中一沉,却也没问,只先问了她近日饮食起居,待她平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开口:“小凡,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主子,小凡出身卑贱,所幸三阿哥待我一片赤诚,便是从齐妃娘娘那里,我也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小凡正色道,我望着她的眼睛,看不出有一丝欺骗。
我又想到刚才那两个丫鬟的谈话,不禁问道:“可是担心将来孩子生下来?”
小凡一笑,幽幽道:“我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看到的也不少,既然决定跟了三阿哥,这些事情就早有准备。”
我皱眉看她,刚才我绝没看错,现下她所言又不像非实,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凡,你我的感情,也不需多说。谁说你出身卑贱?凡事都有我给你作主。但凡什么事,你只管找我便是。不光是我,元寿受你照顾多年,你叫他帮个忙,他也绝无理由推辞。”我知她若不说,我逼也没用,索性干脆撂下这话来。
小凡却如遭电击,捂着嘴小声哭起来。我坐过去柔声说:“傻丫头,你这又是怎么了?”
“主子,您的恩德,我这辈子是报不了的……”她哽咽着说。
“嗯,单说我之前帮着你不嫁三阿哥,后来又帮着你嫁了他,这份人情你怕就没法还,更别提其它的了。”我笑道,“所有你就别想着还的事情。这宫里人虽多,放在我心上的却只有你们几个。你任性些也没关系,还是那句话,我总护着你就是了。”
小凡收了泪,又是愣愣的看着我,我只觉她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怎样也想不出是哪里。
从小凡那里出来,已是接近傍晚。我来时没带轿子,现下索性也就走回去。是偏道又是晚膳时分,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人。
我正自思索小凡的事情,忽听后面有人叫道:“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我回过头去,但见一顶软轿停在一旁,为首的太监小跑着过来打了个千:“我们主子说,若娘娘不嫌弃,何不搭一程?”
“你们主子?”我皱眉。
“衡儿妹妹,是我。”轿子被掀开一角,一个软软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年氏正冲着我笑。
我本想推辞,转念一想,还是笑道:“多谢姐姐美意。”
轿内空间并不大,我和年氏并排坐着,可以闻见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年氏笑说:“妹妹,如今见你越发少了,何日有空,也到我宫里坐坐,咱们姐妹说说话。”
我下意识的想敷衍说好,却想起上轿的目的,当下也笑道:“我不想去。”
年氏一愣,随即也收了应酬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两人都不会自在,这是何苦呢。以后除了必要场合,咱们不见就是。”我笑着说完。
“我不明白。”年氏似笑非笑,抿嘴道。
“安若,有什么不明白。”我想到曾有段日子,她也总来找我。两人坐着清清淡淡的说些家常,常常也会会心一笑。年安若是个让人舒服的女子,只是如今对我不是这样了。再和她口不对心的寒暄,难道为了显示我的大度么?我并不想看到她。
年氏轻轻一笑,她当然是明白的。
“杜衡,你要的太多,可是你得到的也不少,那是许多人一辈子所奢望的。他那样待你,我……很嫉妒。可你为什么还不知足?你本该快活的,何必自寻烦恼?”她看着我说道。
我也望向她,有些诧异于她的坦诚。
“知足常乐么?贵妃娘娘,你地位已经如此尊贵,年将军正是如日中天,如今你又有了八阿哥,你本该快乐活得,何必说什么嫉妒呢?”我移开视线说道,“有些时候,人心中总是会有一些坚持,纵然旁人看来愚不可及,纵然明知难以实现,坚持却还是坚持。有了这坚持也许会痛苦,可没了这坚持,绝谈不上什么快活。”
“你,何时心里有了他?”年氏的声音从一旁幽幽传来,我并没有看她,只缓缓问道:“你呢?”
年氏一声叹息,似在自嘲。一阵安静过后,又听她轻声问道:“他呢,你心中还有原来那个他么?”
我侧过头去看她,年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光却闪闪而动。
“你呢,还有么?”我不知怎么,就笑了。
年氏没再说话,我们在沉默中结束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倾谈。
四月初一,皇十四弟允禵留遵化守灵,德妃的病益发的重了。她如今还住在长春宫,桑桑说宫外谣言四起,皆指称皇上不孝。
德妃一概宫宴皆不出席,妃嫔请安也因其病只在房外立立便是。算来出了正月,我就从未见过她一面。胤禛对这位额娘绝口不提,只是若德妃病笃,必是夜难安眠。
过了四月初十,德妃病稍有起色,我随那拉氏例行请安,胤禛正巧也在。德妃这日却是叫我们一个不拉的进去,我心中不由奇怪。
进了内房,只闻见浓浓药味。我与李氏并排站在那拉氏年氏身后,但见胤禛接过药碗端至德妃面前,舀了勺药小心翼翼吹凉,送至德妃嘴边,柔声道:“额娘,您喝药。”
德妃半靠在床边垫子上,一直闭着眼睛,这时却倏地睁开眼来,一道恨恨的目光射向胤禛,颤声道:“我养的好儿子!一边叫我喝药,一边用刀狠狠戳我的心窝子!”
胤禛脸色骤变,手僵着收不回来,愣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问:“额娘,儿子不明白。”
“他是你嫡亲的弟弟!你不待见他,让他去遵化守灵也就罢了,何苦偏要毁他的名声?”德妃伸手指着胤禛骂道,“我真想看看你这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叫雅图他们无中生有指责你弟弟,这种无耻的事情,你真做得出来!”
“额娘,您误会了……”
“误会什么!”德妃厉声打断胤禛,“你将雅图、苏伯、常明他们逮去几日了?逼他们承认你弟弟在军时有无吃酒行凶之事,他们说没有,你便将他们送入刑部,永远枷示,连人家的孩子也不放过。你当我老太婆眼瞎不成!你到底要把自己弟弟弄成什么样子才称心……你……”德妃越说越急,呛咳而不能成语。
那拉氏见势不对,忙回头示意我们出去,我又向德妃望了一眼,默默随那拉氏而出。
“这些日子凡是在额娘身边伺候过的人、在这屋里出入过的人,你都叫他们过来见朕,一个也不许少!”胤禛走出来时面无表情,径直走到那拉氏面前阴狠狠说道。我抬头看他,他眼睛里好似要冒出火来,屋子里站着伺候的人都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心中暗叹,谁是谁非,如今也难分清。
当晚,长春宫掌灯宫女慧馨被当众杖毙。
德妃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断续撑至五月二十三日凌晨,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当日,在长春宫设梓宫。由于早有准备,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宫人命妇身着孝衣,皆安品排好,在长春宫前谒拜梓宫。
正是酷暑当时,我跪在年氏身后,穿着繁重的孝衣,早已出了一身的虚汗。诵经声响起,胤禛缓缓向德妃之棺行了跪叩之礼,接着哭声四起。我混在人群中,有些)恍)然(网),想到这些年来与德妃的相处,虽多应酬,却总有那么几分真心在里面,不由得也悲从中来。
一片哭声中,忽见一人越过众人奔至棺前,呆愣愣地看了半晌,突然扑上去抚着棺材悲声痛哭。满殿的人都被这哭声所震撼,一时间忘记了哭泣,一片寂静。还是那拉氏抢先反应过来,回头警告性的看了我们一眼,带头跟着哭了起来。
“十四弟,节哀。”胤禛起身对那身影说道。十四恍若未闻,旁边早有人捧来一身孝衣,不知所措的站在十四身后,不知如何下口请他换上。
“十四弟一路辛苦,皇妣知道你来,也无心事了。”胤禛转身不再看十四,缓缓说道,“来人,宣诏。”我惊愕地抬头,一个太监目无表情捧出诏书,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贝子允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