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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静静的站在大殿门后。
相识这么久,他是头一回听见程少商这样说话,声音温柔中还带着几分天真。
所以当少商走出大殿后,他默默跟了过去,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少商扭头看见他,然后喜道:“三殿下么,你别不声不响的,吓死我了!对了,你适才听见汝阳王世子的话了么?淳于氏养了信鸽,还时常与老王妃通信。”
三皇子傻了下,愣道:“那又怎样?”
“昨夜出事时,凌侯独自钻了暗室逃生,淳于氏则连夜躲去汝阳王府,连凌益的尸首都没收。还有十几年前,淳于氏答应过老王妃生子另嫁——您看他们这是情深难抑的样子么?”
“既然不是,当初凌益为何非要娶出身贫寒的淳于氏?我听说陛下年幼时老王妃可算不上慈爱啊,与其讨好一个陛下不亲近的叔母,何不另娶高门妻室?有几回我看见他们夫妻相处,总觉得淳于氏十分畏惧凌益,而凌益也对淳于氏不假辞色。”
三皇子脑子迅速转动,脱口道:“莫非淳于氏捏住了凌益的把柄,凌益不得不娶她?!淳于氏养那信鸽,与其说是传信,不如说是震慑凌益,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少商再度叹息,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想想太子……唉,先不提他了……然后她高兴不到三秒,就听三皇子道:“这种细微之处也只有你们妇人才会注意到。”
少商:……
三皇子沉吟片刻:“淳于氏应当知道凌益通敌之事,并有证据藏在别处,不然这么多年来凌益早弄死她灭口了。那么东西藏在何处呢?”
这个少商也不知道,只能道:“殿下不妨去问问淳于氏,唉,不过这种通敌大罪,打死了也不能认啊。一旦认了,淳于氏母子数人都要糟糕的。”
三皇子沉着脸:“我这去审问淳于氏!”说着抬步就要走,走前看见少商摇摇欲坠,难得生出不忍之心,“你别走路了,我去叫人抬步撵过来。”
少商走不动了,扶着一棵树干:“好,将我抬到长秋宫就好。”
三皇子奇道:“你要去长秋宫?”他以为她要回家,“你见到皇后怎么说?”
少商低低的嗯了一声,才道:“娘娘从来不问我的,她只在我想说时听着。”她现在累极了,不想说话,不愿解释,只想要一个能包容她所有行为的温暖所在。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都不问你?”三皇子觉得难以置信——昨夜凌不疑私自调兵,说白了就是冲太子去的,皇后居然能毫无芥蒂?!
少商虚弱的笑了笑:“殿下您不明白。您要追问我为何不与子晟大人同生共死,子晟大人要追问我心里有没有他,父母手足要追问我何为不置身事外非要淌这浑水……只有娘娘,娘娘相信我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
三皇子沉默了。
其实他也很敬爱皇后,可他要做的事,不可避免的要伤害那个善良的女人。
步撵来了,少商颤颤的抬步上去,三皇子不由自主的扶了她一把,收臂时发觉自己手掌上竟有血迹。他一愣,立刻看向女孩:“你怎么流血了?”
少商无力的捂着肩背,摇摇头:“大概是伤口裂开了,傅母没包裹牢。殿下不必担心,皇后娘娘会照看我的。”
三皇子胸膛起伏,换过几息后,大声道:“你放心,等子晟回来我一定让他给你行大礼赔罪,好好的弄伤你做什么!不过子晟那么喜欢你,以后一定对你言听计从。”
步撵缓缓抬起前行,少商回头笑了笑,苍白孱弱:“殿下还是不明白。我与他,我们没有以后了……”
夜雨已止,夜风吹到身上倍加寒冷,女孩已走远,徒留诧异的三皇子在原地。
第138章
长秋宫就像一座深深嵌在海底礁石上的水晶堡垒,默默的看着周遭水流变化,却一如既往的静谧安详。看见少商既疲惫又伤痕累累,皇后果然什么都没问,只是有条不紊的召唤侍医,让翟媪安排沐浴更衣。
重新裹好肩膀和背部的伤,少商什么都没吃直接躺下了,躯壳和意识都宛如泡进温度适宜的深水中,模糊含混的景象闪着令人眩晕的光片在脑海中晃悠。少商觉得自己好像梦到了很重要的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等她再度醒来已是午后过半了。
皇后依旧没发问,只是关切她的饮食,逼她多用些粥汤。
少商毫无食欲的吃了一口,看看皇后,低下头,再吃一口。
皇后心中透亮,温柔道:“你放心,子晟已经抬上来了,伤是难免的,不过都不在要害处,能养好的。倒是你自己,才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圈。女子还丰腴些的好,不然如何生育孩儿,将来你与子晟……”
少商忽然抬起头,眼中含泪,神色绝然无比。
皇后一怔,若有所知:“你,你和子晟……”
看着皇后慈爱的面庞,少商羞愧难言:“娘娘,他私调军队,真是害苦了太子殿下!我却还替他在陛下跟前分辩……”
皇后缓缓的摇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我自小尝尽了受人摆布的滋味——让你温顺忍让,你就得温顺忍让,让你嫁给有妇之夫,你就得嫁给有妇之夫,何曾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他们男人在外面行事,哪里由着女子左右。少商,我怎会不知道你的苦楚。”
少商眼眶湿润,默默的低下头喝粥。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皇后道,“昨夜……哦,其实是今晨天不亮,三皇子强行闯入汝阳王府别院,将淳于氏母子几人都捉起来审问,老王妃气的厉害,直喊着要告御状……”
少商啊了一声。
“……不过没告成。两个时辰之后,三皇子找到了十六年前凌益通敌叛国的铁证。”皇后补上后半句。
“这么快!”少商差点掉了汤匙——她以为一番威逼利诱,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
“三殿下是不是用大刑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反应。
皇后笑了下:“不曾用刑。”
少商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哇,真是没看出三殿下口才这么好。”
“老三也没跟淳于氏废话。”皇后微微一笑。
三皇子虽性情急躁,但并不粗心,相反是敏锐而觉察入微——当少商向他指明了淳于氏这个方向后,他就箭一般的采取了行动。
先是冷不防问淳于氏是不是有凌益的罪证,淳于氏刹那间骤变的脸色让三皇子多了几分把握,将淳于氏丢给心腹慢慢审之后,他自己则直接开始搜寻证据。
毫无头绪的搜证,看似大海捞针,实则有迹可查。淳于氏口严,但她的奴仆们却未必,三皇子便将手下幕僚书吏尽数派出,分别审问他们。
短短一个时辰,淳于氏的为人处世和行事习性便露出了端倪——除去多年前轰动一时的绝婚案,淳于氏在任何方面都只是个寻常的高门妇人。凌益既没有给她许多钱财,也没有分她多少可供调用的人手,因此她不可能像萧夫人一样手脚延伸,四通八达。
虽有几个交好的妇人,但因为出身微寒以及霍夫人的关系,淳于氏和她们也说不上多亲近;十几年来,真正和淳于氏亲密无间的只有汝阳老王妃。
这时,三皇子一言定音——没有娘家,没有自身势力,这样一个无甚依仗的妇人,会把保命机密藏哪儿呢?必是触手可及之处!可也不能藏在凌家,因为凌益缜密心细迟早被找到。
于是众人将目光投向一个月要和淳于氏见十次面的老王妃。可是汝阳王府本就占地庞大,外加别院,庄园,道观,全部加起来细细翻查一遍差不多要两个月。
“那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呢。”少商不解又好奇,“在哪里找到的啊。”
皇后道:“就在老王妃房内的一尊女娲像中。”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时,依旧是三皇子洞察人心。
汝阳王府虽宅邸广大,但淳于氏不能随处一塞,万一被王府奴仆弄丢了怎办。因此,那件证据必然要在老王妃面前过个明路,而且不能只是寻常讨好谄媚的礼物,万一老王妃没当回事,扭头转赠旁人了怎办
于是,在淳于氏这些年来送进王府的如同山一样礼物堆中,三皇子注意到了那尊女娲像。
首先,这是十几年前老王妃病重时,淳于氏不知从哪座神祠请来给王妃祈福的;其次,老王妃病愈后就将这尊女娲像视若神明,每日焚香叩拜,形影不离;再次,淳于氏的外大父就是泥瓦匠,家中还开有一个烧陶的炉窖……
三皇子不顾老王妃撕心裂肺的挣扎呼喊以命相逼,断然抢过那尊一尺多高的陶制女娲像往地上重重一摔——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