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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美妇人哼了一声,一目十行把那信里的内容看完。
不过,她旋即看出了一丝破绽,抬头道:“按照荥阳补阙所言,潘家对潘道子的行为并不知晓?”
“是。”
“可是潘道子家中并不富裕,又从何招徕五十七名亡命之徒?”
“这个……”
“给我继续查,我要知道那五十七个亡命之徒的确切来历!我不相信,一个在族中并不占主导地位的潘道子,能够在短短日子里招徕这么多帮手。如果他真有这等本事,又怎可能保不住他那儿子的性命?这件事,要么是潘家人在幕后支持,要么就是有人在暗中唆使。给我查,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帮助潘道子。”
“是!”
“另外,命小鸾台补阙出动,给我把潘家的底细挖出来。
我要让潘家声名狼藉,从今以后在荥阳休想再抬起头来……”
美妇人声色俱厉,女官不敢迟疑,连忙躬身应命,退出了公房。
“潘家?”
美妇人沉吟片刻,从桌上拿起了那份奏疏,便迈步走出了公房。
此时,宫中已经开始宫禁,到处可看到卫士巡逻。这美妇人一路倒是畅通无阻,直接穿过了宫城,并且叫开了上阳宫的宫门。
这上阳宫,位于右掖门以西,修建于上元中,是唐高宗晚年听政之所。
美妇人进了上阳宫之后,直奔甘汤院。
据说,这甘汤院内有温泉,是武则天最喜欢的一处地方。
今夜星辰灿烂,甘汤院门外站立宫女内侍,见美妇人过来,忙齐刷刷向她行礼。
“这不是婉儿姑娘吗?”
正当美妇人准备进甘汤院的时候,却见一个美男子拦住了去路。
“这么晚了,莫非是来见大家吗?”
大家,也是这个时代,对武则天的一种称呼。
美妇人正是上官婉儿,她见到那美男子,却不知为何眼中露出了一丝厌恶,闪身躲开了那美男子向她身来的手掌。
“六郎不在里面伺候大家,却在这里与我调笑?”
“哈,大家累了,我又怎敢打搅?”
上官婉儿闻听,却笑了笑,“大家日理万机,自然辛苦。六郎和五郎既然知道,还要多多体贴。
好了,我这边还有要事禀报大家,若六郎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先告辞了。”
说是在外面伺候,其实就是被武则天赶了出来。
上官婉儿无心和这六郎纠缠,便躲过了对方,往甘汤院中走去。
那六郎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却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上官婉儿近来一段时间对他和五郎颇有不敬,全不似以前那般曲意迎合。这也让六郎心生嫉恨,可偏偏又奈何不得上官婉儿。他兄弟之所以能横行朝内,说穿了就是得了武则天的宠爱。可眼前这位,武则天对她的信任,远胜过他兄弟二人。
一对豺狼弟兄,不过一时得志,便如此猖狂!
上官婉儿对这兄弟的厌烦,也是源自于前些日子的一件事情。
武则天的小女儿太平公主想要觐见武则天,却被这兄弟二人阻挠。要知道,当年他兄弟可是太平公主推荐给武则天,如今却小人得志,全然不把太平放在眼中。
这等小人,早晚不得好死!
上官婉儿心中已经对这豺狼兄弟下了判定。
你道那太平是好相与的吗?想当初来俊臣何等权势熏天,最后还不是被太平公主一句话,令他失去了武则天的宠信?太平公主似乎对他兄弟惧怕,可实际上真要对付他二人,并非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时机未到,太平才任由他兄弟猖狂。
“是婉儿吗?”
甘汤院内,烟雾缭绕,弥漫着龙涎香的气息。
在庭院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汤池,呈圆形,四面共有十八个龙头,水从龙口中喷入池内。
武则天浸泡在汤池的中间,十八股水流在她周围落下,形成一个奇异的波环。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回禀大家,都处理完了。”
武则天慢慢睁开了眼睛,透过水雾,看着站在池边的上官婉儿。
“怎么,是不是有事情?”
上官婉儿倒是显得很从容,不紧不慢将身上宫衣褪下,只穿了一件小衫,露出娇嫩肌肤,而后赤足缓缓走进汤池。
“刚才在门外看到六郎,莫不是惹得大家生气?”
武则天微微一笑,“六郎不似五郎懂事,方才想要向朕讨要铜驼坊的一处宅子。若是普通的宅子,赐也就赐予他了。偏那处宅子是年初朕赐给怀英让他养病的。
怀英虽幼于朕,这些年操劳国事,身体也不是太好。
朕这江山,还需要怀英为朕操心,朕又怎能让他把宅子让出来?偏那六郎不懂事,在朕面前哭闹。朕也是心中不快,训斥了两句,他居然把朕丢在这里,自己走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上达天听(中)
上官婉儿把身体浸泡在池中,池水方没过胸口。
她缓步在池中行走,来到武则天身后,轻轻为她揉捏肩膀。
弥漫着汤池上空的水汽,打湿了她的发梢,贴在那如同羊脂白玉般瘦削的肩头上。
“六郎有才,难免会任性些。”
“有才?”
武则天冷笑一声,“他精通乐律,能歌善舞,却只是小道耳,如何与怀英相提并论。”
上官婉儿只差没有说那张昌宗是恃宠而骄。
武则天显然也不太高兴,对她而言,张昌宗兄弟虽然俊美,能为她松弛精神,可要是与狄仁杰相比,显然不太可能。自她登基以来,依靠狄仁杰的地方是在太多了。
“咦?”
上官婉儿听了武则天这话,却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婉儿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故而忍不住发笑。”
“什么事?说出来让朕也高兴一下?”
上官婉儿道:“前些日子,婉儿收到了一份小鸾台密折。”
“嗯?”
“是荥阳小鸾台送来的密折,说有一个叫杨守文的少年,在洞林湖畔的观水阁里与当地豪族潘氏子弟斗诗,结果把那人斗得吐血。他当时也说:诗词,小道耳,似这位老兄赋诗能付出三升血,也当得是天下第一人……刚才大家也说,歌舞小道,与那杨兕子说的话,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道张六郎听了,会不会呕血呢?”
武则天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出声来。
“荥阳潘氏,自潘岳以来再无人才。如今出了这么一个呕血三升的人,也算出息。”
她说完,又问道:“不过朕倒是很想听听,他做得什么呕血诗?”
上官婉儿却一声冷笑,“大家莫抬举了那文贼,婉儿后来才知道,那潘家子所作的诗,竟然是盗自他人?”
“哦?”
“他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听来了贺知章的一首诗……而且,那首诗估计是贺知章也没有流传出去。结果呢,他就在和荥阳郑氏的诗会上拿出来,当时就震慑了郑家子弟。”
“居然是个文贼?”武则天听闻,也不禁面沉似水,“贺季真的诗历来是清丽脱俗,想来郑家子弟很难应对。”
“嗯,本来是要输得……哪知道后来就跳出来了这个杨守文。
说来也巧,杨守文和郑家居然还是亲戚,他是来荥阳寻父,结果在偶然间被卷入其中。他当时作了三首柳枝词,讲述的是他父亲和母亲离别之后的相思之情。
若以格调而言,那诗词比不得贺季真。
但是却情真意切……没想到他父亲杨承烈,居然还是个痴情男子,也是一段佳话。”
“慢着!”
武则天突然抬手,而后扭头看着上官婉儿。
“婉儿,这杨承烈和杨守文父子的名字,朕为何有些耳熟呢?”
她伸手,用手掌轻轻拍击额头。
半晌后忽然露出恍然之色,“对了,我记得那昌平之战的功臣,不就是杨承烈吗?他好像是昌平县尉,后来却不知怎地,居然没有把他的功劳呈报上来,以至于张仁亶心生不满,临去职之前,还专门写了一份密折呈报上来……对了,朕当时还让人把赏赐送去昌平。他不是该留在幽州,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了荥阳呢?”
上官婉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搞定!
她终于成功的把武则天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杨承烈的身上。
不过上官婉儿却一副茫然之色,“有这种事?婉儿却不知道。”
“哦,出这件事的时候,你还在长安,不知道也在情理。”
“婉儿倒是不知道杨承烈的功劳被贪墨的事情,但是据婉儿在昌平的密探呈报,昌平之战以后,杨承烈之子因为一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奴婢被贼人掳走,与一个胡儿深入塞北追击叛军。杨承烈后来,则被郑家人接走,因为他是郑家的女婿。”
“有这种事?”
“是啊,婉儿收到密报之后,还专门调查过这个杨承烈呢。”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