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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高等语。”他缓缓地说。他的音调很平,但微微带着些喝醉酒时的那种粗声粗气。“用文明的语言说你的忏悔词,比你强上几倍的人都愿意舍弃生命来学这种语言。”
库斯伯特又站起来。明亮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的嘴唇却因愤怒紧紧地咬成了一条缝。
“我感到伤心。”库斯伯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忘记了父亲的脸,而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拿起他的枪。”
“这就对了,小子。”柯特说,“你应该好好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用饥饿帮助你反省。罚你不吃晚餐。也没有早餐。”
“看!”罗兰叫起来,指着天空。
尽管鸽子振翅疾飞,猎鹰还是在它上头。它滑翔了一会,完全展开的翅膀滑过几乎静止的空气。突然它合起翅膀,像块石头那样迅速下落。两只鸟的身体重叠起来,有一刻,罗兰觉得自己看到了空中飘洒的血滴。猎鹰发出了胜利的鸣叫。鸽子拍打了几下翅膀,扭曲起来,落在地上。罗兰跑向猎物,把柯特和受罚的库斯伯特甩在身后。
猎鹰落在猎物旁,得意地啄向鸽子丰满的白色胸脯。几根羽毛飘拂着慢慢地落下。
“大卫!”男孩叫道,向它扔了块兔肉。猎鹰在兔肉落地前就接住了,往前伸了伸脖子和背部将肉咽了下去。罗兰想给它拴上皮带。
但猎鹰几乎是下意识地快速飞起来,躲过罗兰,从他手臂上扯下长长的一块皮。然后,它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它的食物旁。
罗兰痛苦地叫出声来,再一次试着拴上猎鹰。这回当大卫尖利的喙飞快地啄过来时,罗兰用他的皮护手套捉住了它。他给猎鹰喂了块肉,然后给它带上头罩。大卫驯服地跳上他的手腕。
罗兰得意地站起来,猎鹰雄赳赳地站在他的臂弯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柯特指着罗兰血淋淋的前臂问。男孩站定了,准备迎接柯特的拳头,他屏住呼吸以防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但是拳头始终没有落下来。
“它攻击我。”罗兰回答。
“你惹火了它。”柯特说,“猎鹰并不害怕你,孩子,而且猎鹰永远也不会怕你。猎鹰是上帝的枪侠。”
罗兰茫然地看着柯特。他不是个有想像力的男孩,如果柯特想打个充满寓意的比方,那罗兰肯定是琢磨不透的;此刻,他正纳闷,他认为这是柯特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蠢话之一。
库斯伯特走到他们身后,伸出舌头朝柯特做怪样,当然他站在柯特看不到的位置。罗兰没有笑,但向他会意地点点头。
“回去吧。”柯特说,接过猎鹰。他转过身,指着库斯伯特说:“混小子,记得反省。还有你的斋戒,今晚和明早。”
“是。”库斯伯特说,正式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做作,“谢谢你,今天我受益匪浅。”
“你能学好。”柯特说,“但是你的老师一转身,你的舌头就又要犯老毛病从你那张笨嘴里头伸出来。希望有那么一天,你和你的舌头都能学会各守其位。”他又给了库斯伯特一拳,这次拳头结实地落在他的眉宇中间,罗兰听到一声沉闷的敲击声,就像厨房帮工开啤酒桶时木锤子发出的声音一样。库斯伯特仰面倒在草坪上,起初他的眼前一片金星,当视力恢复后,他眼冒怒火地瞪着柯特,他一贯的笑容不见了,而怨恨毕露无遗,眼睛中央就像鸽子的鲜血那样红。他点点头,咧嘴笑了一下,这种让人心寒的笑容罗兰可从没在同伴脸上看到过。
“那时,你才有希望。”柯特说,“当你认为你行了时,过来向我挑战,混小子。”
“你怎么知道的?”库斯伯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柯特转向罗兰,他的动作快得让罗兰差点朝后摔倒——那样他们俩就都要躺在草地上,用他们的血来装点这片绿色了。“我是从你这混小子的眼睛里看出来的。”他说,“记住,库斯伯特·奥古德。这是你今天的最后一课。”
库斯伯特又点点头,脸上再次浮现出那个可怕的笑容。“我感到伤心。”他说,“我忘了父亲的脸——”
“别再说了。”柯特打断他,对此已没有兴趣。他转向罗兰,说:“走吧。你们俩。如果我还得看你们两个混小子的蠢脸,我会把内脏都吐出来,错过我丰盛的晚餐。”
“走吧。”罗兰说。
库斯伯特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然后站起来。柯特迈开他那粗短的弓形腿,大步向山下走去,他看上去强大有力,给人一种史前人的感觉。他刮得干干净净的头顶闪闪发亮。
“我总有一天要杀了这个龟孙子。”库斯伯特说,仍然带着他那骇人的微笑。一个紫色的肿块神秘地出现在他的前额。
“你和我都不是他对手。”罗兰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西厨房吃晚饭。厨子会给我们食物的。”
“他会告诉柯特。”
“他可不是柯特的朋友。”罗兰耸了耸肩,“就算他说了又怎样?”
库斯伯特笑了笑。“当然。我总是想知道如果你头朝下又向后看,你看到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他们穿过绿色的草坪往回走,身影慢慢变小。
9
西厨房里的厨子叫哈可斯。他块头很大,穿着一身沾满油迹的白色厨师服。他的肤色像原油一样,因为他有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四分之一的黄种人血统,四分之一的血统来自于南边岛屿——现在那里早被人遗忘了(世界在变化着),另外的四分之一血统则无人知晓。他在三个屋顶很高的蒸汽间里来回巡视,就像挂着低挡的拖拉机,他脚上巨大的拖鞋是哈里发式样的。在城里,他是成人中很特别的一个,因为他能跟小孩很好地交流,而且他毫无偏袒地对待所有的孩子——他对孩子并不是宠溺式的,而是真像对待大人那样对待孩子,有时会给你个拥抱,有时还会像办完大事后那样郑重其事地同你握手。他甚至对那些开始接受枪侠训练的男孩们也是一样的喜爱,尽管他们和其他孩子不同——他们虽然貌似平常,却总有些危险,不是成人式的危险,倒更像疯癫孩子的行为——伯特也不是第一个在被柯特罚斋戒时到他那儿来觅食的学生。此刻,他正站在轰鸣作响的巨大的电炉前——这是整个城里剩下的六台尚能运转的电器之一。这里是他的领地,他站在那里看着两个男孩狼吞虎咽地吃着他做的多汁的碎肉。前后左右都是忙碌的帮厨、各种分工不同的打杂的下手,在这充满蒸气的潮湿空气里穿来穿去。有人摇着锅烧菜,有人搅拌着炖锅里的食物,有人蹲在那里剥土豆或洗菜。放餐具的小间里灯光昏暗,一个脸似面团的清洁女佣面色阴沉,一头乱发由块破布扎着,拿着拖把向地上洒水。
一个男孩模样的帮工跑过来,身后跟着个侍卫。“这个人,他找你,哈可斯。”
“好。”哈可斯朝侍卫点点头,侍卫也朝他回礼。“你们两个孩子。”他说,“到麦琪那儿去,她会给你们馅饼吃。吃完你们就跑开吧。可别给我惹上麻烦。”
后来他们两人都清楚地记得哈可斯说过:别给我惹上麻烦。
他们点点头,跑到麦琪那里。她把大块的楔形馅饼放到盘子里递给他们,动作之快仿佛他们是会咬她的野狗。
“我们坐到楼梯下面吃吧。”库斯伯特提议。
“好。”
他们面前是一根粗大的石柱,厨房里没人能看得到他们。他们用手抓起馅饼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坐定后不到几秒钟就听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影子投在远处的墙上。罗兰一把抓住库斯伯特的手臂,说:“快跑,有人来了。”库斯伯特朝上面看,他一脸受惊的表情,脸上沾满了馅饼里的浆果。
但是人影停住了,还是看不到人。从声音判断是哈可斯和刚才那个侍卫。两个男孩坐在原地。如果他们现在跑开的话很可能会被发现。
“……好人。”侍卫说。
“法僧?”
“两个礼拜后,”侍卫回答他,“也许三个礼拜后,你必须跟我们走。货运仓库有一船货……”一阵嘈杂的锅盆敲击声,人们对那个倒霉的失了手的帮工一阵责骂,骂声嘘声淹没了侍卫的话;他们只听到他最后说:“……有毒的肉。”
“太冒险了。”
“不要问‘好人’能为你做什么——”侍卫说。
哈可斯叹了口气,接着他说:“但要看你能为他做什么。士兵,什么都别问。”
“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侍卫轻声说。
“知道。而且我知道我对他应尽的责任;你不必教训我。我和你一样爱他。如果他开口,我会跟着他跳进海里;我会做的。”
“那就好。那些肉会做上短期储存的标记,放在你的冷藏室里。但是你要赶快行动。你得理解这点。”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