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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她如何敢同墨家太过亲近?!
上天给了她又一次性命,她可以选择看开生死,但不想因为自己一时错误的决定而轻易失去。
且明知结果还将自己置于险地,那只能叫做愚蠢。
“何事?”剧连好奇,解忧方才还说起,她一族俱亡,此身飘零无依,自己主动愿认她为妹,引她加入墨者,她竟然一口回绝。
他可从没见过这么犟的女孩子。
“咳……”解忧被干燥的面饼呛了一下,咳了一会儿才哑声续上,“壮士可知武陵一带,有所谓‘桃源’?”
剧连想了一下,“不知。医女唤我工连即可,大丈夫无以孝父母,护妻儿,何当‘壮士’之称?”
他虽为楚墨,却醉心于各种机关木甲之术,习剑之余常做些木工活计,因此被当地的墨者们戏称为“工连”或是“师连”。
解忧从善如流地改了称谓,“工连勿自低。”
“忧闻,武陵之地,有所谓‘桃源’,桃花夹岸而生,水草丰茂,落英缤纷,此间无战乱,老少可安居,忧心向往之,然不能至。”
“……医女信道耶?”剧连摇头,如今这世道,谈什么“无战乱”?“此言绝类李氏所谓‘小国寡民’之想也。”
解忧这话与老子提出的“小国寡民”思想太过相类,在当今之世,这种论断与庄子的“无为而治”一道,早被人一致认为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儒家的那些“仁政”、“王道”,墨家的“兼爱”、“非攻”更要不切实际。
“然。”解忧点头,道生天地,顺应天常,与医家思想暗合,为医者信道,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岐黄桐君为我师。”
只是她所信仰的道家,不仅仅局限于老庄。
道家之中,在老子和庄子的年代之间,还存在着另一人杨朱,他的学说没有专著记载,散见于《庄子》、《列子》等篇目中,因杨朱提倡“为我”,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人作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而鄙弃。
但在解忧看来,杨朱所提倡的“为我”、“贵己”、“贵生”思想,正是她这一世应当恪守的人生格言。
她再也不要像前世那般为人作嫁,到头只是博得了一句谢,或是一句赞叹。
但她不会在剧连的面前说出所谓“贵己”的主张,这与墨家所谓“兼爱”完全对立,她相信剧连怎么也不会接受。
杨朱的思想,存在心里,奉于实践,可护她今生无忧,若宣诸于口,却会惹来灾祸,她活了两辈子,懂得什么叫作谨言慎行。
“医女误矣!当今之世,绝无桃花乡之说。”剧连觉得解忧是个可堪栽培的好姑娘,绝不能任她信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再说那道家的思想暮气沉沉,她一个小姑娘才多大年纪,怎么能够在其中浸淫太深?
“桃源之事,忧不过道听途说。”解忧敛眸,桃花源的事情几乎都有人都认为是杜撰而来,但她那时就存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想头。
她一直相信,这世上的传言总是有其依据的,何况关于桃源的记载除却陶渊明所著《桃花源记》外,尚有唐代教坊曲《阮郎迷》可考。
解忧常以为,若为杜撰,为何不是杏花、梨花,而俱是桃花?由此可见,桃源不可能是完全的杜撰。
至若实在难以寻觅,她愿了解今生所愿后,定居武陵,手栽十里桃花,以为陶潜印证。
“既是道听途说,医女万勿痴迷于此,误了正事。”剧连同她算不得太熟,只能委婉相劝。
解忧想起自己此时的身份乃是个幼女,忙谦虚地应下,“工连所言得之,忧当自勉,夙夜不敢或忘也。”
你说的话很对,我应当日夜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第九章 无假关
更新时间2015…10…6 9:05:46 字数:2418
如剧连所料,至夜,水势缓缓消退下去。
解忧和剧连所处的岩石下燃着烈烈的篝火,逐散了夜间的潮气。
解忧早已睡着,巴掌大的小脸被火光映出红彤彤的颜色,透出一点乖巧的样子,又带几分幼女所没有的娇色。
剧连怀抱青铜剑,在夜幕中立了许久。
远处是他自小生活的地方,可这一场洪水过后,原本的繁华村落,原本的千顷良田,原本的至亲至爱,全都荡然无存。
他知道留下无益,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想多留一会儿,陪陪自己的亲人。
夜风轻拂,月色转西,直到东方翻出鱼白,剧连才抱起那个伏在石上睡得香甜的幼女,定过方向后向着东南之地前进。
解忧睡梦中下意识往身旁蹭了蹭,感到坚实的依靠,小巧的脸蛋上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剧连忍不住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他游历秦地,比解忧还年幼的孩子见过不少,却没见过她这样自立的,小小年纪已有一手极好的医术,能凭此救治他人,养活自己。
一路走着,一路想起解忧昨夜讲着她自己的坎坷身世,末了极老成地落下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君当与忧共勉。”
她那时神情淡然,挟着一缕几不可查的哀戚。
剧连觉得,那种哀戚并不属于人间,而像一个立在云巅看着浮生的仙子所发出的慨叹——她说她自己信仰道家,于其风骨倒真是得了十之八九。
“呵,同是天涯沦落人……”剧连看着臂弯里的小人儿出神,虽则同是一无亲眷的沦落之人,但这小丫头活得可比自己潇洒多了,痛快多了。
他堂堂一个墨家游侠儿,怎能比不过这么个小丫头?
解忧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在一处舍馆内。
这处屋舍不大,布置简单雅致,壁上悬着几柄长剑,帘外的几上则搁着她行医时携带的包裹和琴袱。
解忧疑惑了一会儿自己的处境。
她记得昨夜她同那个墨侠剧连一道被困洪水之中,夜间枯坐无聊,只得随意聊天解闷,两人互诉身世经历,过后又聊了些几国局势,她这身子尚且年幼,撑不得许久,便倚着岩石睡着了。
谁承想一觉醒来,自己已从危机四伏的荒野到了这处安逸的客舍之中。
与其说是大喜过望,不如说是大惊过望。
不过解忧这些年独自漂泊荆楚,心智上又是个成人,很快就将这点惊惶压了下去,整理了一下衣衫,检视几上物件一无缺失,才推门走出屋中。
外间是结构精巧的小院,解忧半只脚刚踏出门槛,便听闻剑气破空的声响,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循着声音的方向瞅去。
舞剑之人身着玄色衣衫,虽然仍是窄袖皮靴,但这身劲服下摆依然过于飘逸,终究脱不了楚服习气,少了几分胡服的剽悍之气。
解忧立在廊下看住了,她前世爱好广泛到令人发指,在发觉自己身体开始垮下去的最初几年间,曾经希冀通过练习武术恢复健康。
虽然最后身体的衰亡并不可挽回,但于武术一道总算有些心得,算不得完全的外行。
但剧连这剑舞的,同她见过的许多套路都不同。
一招一式,混若行云流水,玄色的衣带随之荡开,如同泼墨痕迹一般自然。
换做外行看,当真只是看着热闹,可解忧是半个内行,真叫她上去比划几下或许不行,但她能清楚地模拟出所谓的“假想敌”,在她眼中,剧连这一招一式,几乎都是直取要害,挡了前招,奈何不了后招。
这和她学过的那些以健身和表演为主的武术,可不止差了一点两点。
果然为了生存而学会的技能,和为了娱乐而学会的技能,是没有可比性的。
剧连练了大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手中利剑,一把抓起一旁树枝上搭着的粗麻布擦着额角鬓边的汗水。
“吾妹好睡!”剧连将青铜剑“噌”地插入土中,一边抹汗,一边向解忧走去。
解忧愣了一下,这才依稀想起,昨夜剧连说起自己亲人俱丧,孤身一人孑孑无依,死缠烂打偏要认她作妹妹。
她那会儿睡意朦胧,没精神同他理论,但记得自己是拒绝了,怎地他今日还这般相称?
不过这会儿不急着与他理论这些,她更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何处,“此处客舍何名?”
其实那时的客舍并没有后世那种“悦来”、“咸亨”之类喜庆的名字,多半都只是以地名命名而已。
解忧明是问客舍之名,实际是想知道自己所处的地点。
“无假关舍。”剧连擦完汗,将麻布片随意一抛,动手扯出塞在袖口内的袖子,拉平褶皱,“吾妹少待,兄往烹食。”
解忧怔怔瞧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心里还在琢磨着无假关这个地名。
这个地名在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