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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女怯怯点头,咬着樱红的唇瓣,“医令言,少姬胎漏下血,不知生死……”
解忧蹙了眉,这越女平素只在哀郢院听事,她能来请自己,多半是景玄授意。
涉江院中的姬妾动了胎气,先传召医令视诊,如今又来请她,是情况危急之故?
可医喜是原本楚宫的医令,历侍四朝,这样的情况怕是见过不少,如果连他都没有法子,何必再请她去看——她于产科半点经验也无。
“医……医忧,冢子言,医忧医术深幽,或能起死回生。”越女见解忧不动,急得眼泪又要溢出眼眶。
解忧淡淡摇头,“忧非带下医,乞冢子见谅。”
一尸两命,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去了会有别的结果。
人在紧急的情况下最易露出破绽,医喜偏偏也在那里,指不定怀着揪她错处的心,而且涉江院中储着三名姬妾,偏偏少姬胎气不稳,谁知里面有何缘故,她自然去不得。
她以医见业,但从未承认过自己心地悲悯,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将自己置于险地,是她绝不会做的事情。
“噗通”一声闷响,越女直接跪了下去,娇娇弱弱的身子趴伏在地上,也不顾满地的草屑尘土,带着哭腔央求,“少姬为人最是和善,不该如此遭厄……乞医相救……”
“越女……”解忧敛袖起身,缓步走至她身前,刚要俯身扶起她,院外闪进一抹火红,上前叼住了她宽大的衣袖。
“荧惑?”解忧蹙眉,这头狐狸越发地粘人了。
越女一抬头,被身旁硕大的火红狐狸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跌坐在一旁。
“休怕。”解忧安抚地瞥瞥越女,俯身拍了拍荧惑脑袋,“何事?”
荧惑衔住她的衣袖,扭头往院外拉扯。
“……越女,吾兄亦在涉江院?”
越女瑟缩地抖,满是惊惧地看看荧惑,随后点头。
解忧叹息一声,若是她早些明说医沉也在,岂不省去了许多麻烦?
医沉定然不会让她陷入麻烦,既然他也在,那么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随手将手中的药仍回袖中,解忧带着荧惑起身就走。
越女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呆愣一下,也跌跌撞撞地跟着她往涉江院去。
涉江院内繁花压了满枝满地,椒兰的馨香更是沁人,果然是美姬们居住的院落,到处带着靡丽之息。
但再浓烈的香味也掩盖不住一丝血腥气。
越女一嗅到这淡淡的血腥,便想起方才亲眼所见的惨象,吓得面色发白,忍不住顿住脚步,怯怯出声,“少姬在西侧蕙苑。”
解忧知她柔弱,害怕血腥,体谅地点点头,吩咐荧惑好生回去怀沙院看守院子,自己转向西侧。
越临近蕙苑,血腥越浓郁,那些脂粉的香气已经全然无踪,只有淡淡的蕙兰香,还若有若无地飘散着。
蕙苑由一人高的灌木围出院落所在,灌木枝桠上攀附木香和蔷薇,粉粉白白交映,煞是好看。
才走近一步,便见一袭暗红衣衫立在花影下,肩头落了重重叠叠的花瓣,缀锦一般。
“医忧。”景玄抬眸见了她,向她走去,肩头的花瓣被风拂了,飘飘洒洒落了一路。
解忧退开一步,低眸肃容,“闻少姬怀胎不安。”
“然。”景玄面色凝重,仍向她走近了,略低了头,几乎附到她耳边,“医令言无可救也,忧以为如何?”
“……往视少姬,忧方可论断。”解忧侧头,恰恰对上他一双黑眸,黑得冰冷,深不见底,让人周身如浸冰窟,不寒而栗。
“沉以为,卿尚可一试。”景玄望着她没移开眼,“渊亦有此想。”
“多谢冢子青眼。”解忧草草作了礼,正要抬步进去,又听景玄幽幽叹息,“卿以昔年救治奎伯之术,救得少姬,足矣。”
解忧差点没倒步退出来,但终究人命关天,她既已到了蕙苑门口,又怎好翻脸说不治?
踏入院落,血腥味占据了整个鼻腔。
院中没有人声,只有廊下一干婢子匆匆进出,换出大盆的血水,和浸透了血的白布。
解忧忍不住咬了咬唇,她自那年离开赵地自己的“葬身之处”,已经许久没看到这么多血了,难怪天生柔弱的越女会吓成那个样子。
廊下忙碌的婢子见有人踏入院内,一齐抬了头怔怔看她。
解忧懒得管他人面色,径自走入屋内。
少姬被安置在窗下,晴朗的天光自外间照彻,落在她身上,映出那人面白如纸,冷汗淋淋,她身下还漫着一滩血,微微有些发暗,顺着矮榻黏糊糊地滴落。
屋内少说也有七八个医者,除了医沉和医喜之外,那日被她听了“墙角”的医偃和医芜也在。
但每个人均是一副袖手之态,再加上婢子进进出出清理血迹,总觉得像是少姬已死,正忙着收殓。
解忧耐着性子走近,淡淡扫了眼几位医师,“闻少姬有娠不安,如今胞胎已下?”
“未下。”医喜有些阴郁的声音响起,“然少姬手足见血斑,七窍亦有流血之兆,今已厥逆,命在旦夕。”
“……忧知之矣。”解忧沉吟片刻,“乞诸医暂退,备附子及参,分别浓煎为汤,以俟灌饮。”
医喜面色霎时阴沉,他方才已下论断,这少姬无药可医,若非景玄和医沉一致觉得医忧能有法子救,如今都该下殓了。
如今这医忧一进来,也不知听听老者之言,竟是轻轻巧巧给了药方,这不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么?!
医喜活了大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被气得七荤八素,袖子一甩,扭头就走。
第八十三章 奚毒回阳
更新时间2015…12…18 21:21:52 字数:2021
其余一干医师见医喜愤然离去,亦三三两两退了个干净。
解忧懒得管许多,一挽袖子,绕开地上黏腻的血滩,靠近床头。
少姬容貌清秀,一张鹅蛋脸圆溜溜的,还带点婴儿肥,想来也不会比解忧年长许多。她头上的发髻已是散了,长发凌乱地压在身下,不少同血色混到了一处,污秽不堪。
身上着的是樱草色曲裾楚服,上面海棠红的蔷薇刺绣吸饱了血,凝成殷红血块,解下的腰带则彻底浸在了那一滩血中,颜色模糊难辨。
解忧将少姬上下打量了几遍,伸手探入她宽松的领口,拂开一些,触手冰凉,满是冷汗。
那玉白的颈上更是漫着一片血斑,约有巴掌大小,从颔下一直延伸至精致的锁骨,没处出血点都是碎米一般。
解忧蹙了眉,拢一拢裙裾,在矮榻旁跪坐下来,一手攀住少姬肩头,一手抚上她失血后苍白的面颊,伏低了头,探一探她耳廓与鼻腔。
果然亦沾了满手的血,鲜红色,还没有开始凝固。
医喜方才说,少姬手足见血斑,七窍亦有流血,怕是难治,倒也没有胡说。
毕竟少姬明明是伤娠半产,却出现这些不明原因的零散出血,很能让人觉得她是宿疾发作,甚至恶鬼上身一类,定然难以挽救。
但解忧尚欲一试——她知道这并非什么恶鬼宿疾,而是因产科的意外引起的血液难以凝固所致,简单来说,便是这一回少姬伤娠时,将原本用于凝血的东西用尽了,如今无物可用,才会哪里都出血。
不过比得解忧过去见过的那些病患,满身满身都是暗红淤紫的血斑,少姬这个情况当真算得乐观。
掩上领口,解忧微抬起身,抬眼眯了眯外间强烈的阳光,一手拨转少姬的面庞,使她面对阳光,另一手撑开她紧闭的眸子,见她微散的瞳孔缓缓一缩,解忧松了口气,果然还没死透。
做完这些检查,解忧退后几步,一手解下挽起的袖子,从袖袋内摸出青绸小包,她常用的银针和砭石都放在这里。
一旁另有几个小巧的牙白色帛包,收口的丝线颜色各不相同,解忧拈了一个碧色丝线的,打开来,里面装着研得极细的药末,灰白颜色,用指甲轻挑了一些,一股菖蒲的郁香缓缓弥漫开。
解忧将药末轻弹入少姬鼻中,回身拈了一枚长针,隔衣点刺,数次以后,留针在内,又重拈一枚,去寻另一处穴位。
医沉只立在一旁看她娴熟施为,他从未见过有医者能够这般肯定地施救,一句话不说,也不蹙一下眉,仿佛成竹自在胸。
传闻过去扁鹊能够透过人体看到脏腑病变,因而医术如神,不知他看诊治病,可有解忧这般淡然自若?
不,定然是没有的。
这少女的医术简直骇人,而且从无一人传授于她,仿佛生来即会一般。
她施救没有避讳,没有禁忌,没有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