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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妥,两派僵持不下,因此拖延至今,还没理出个头绪。
景玄这般看重墨医,希望那两名年轻的医者能够给本草的编写带来一些转机。
斜堂内,景玄并未闲着,黄遥一走,景玄便到廊中唤了一名侍者,吩咐几句。
解忧和医沉立在撑开的窗前,俯瞰重华岩内部景色。
流水细细,顺着层层石田冲涮而下,透过溅起的水雾,依稀能够看到溶洞内嶙峋奇异的石块,那些青灰色的岩石竟隐隐泛着点点银光。
解忧倒是不奇怪,前世就知两广之间岩洞颇多,其中不乏“银子岩”一类熠熠生光者,多半是岩石中蕴有云母矿而已。
“两位。”景玄踱到他们身旁,“玄曾于年前觅得一份本草之言,惜哉唯有断牍残简,不知可复也否?”
解忧倏然转身,与他相距不过三寸,神色镇定自若,“忧可否一观?”
“可。”景玄略有些失望,转身取了一旁架上的锦囊。
方才他与解忧相距这般近,清楚地看清她面色并无异样,更无隐瞒之意,难道真是自己相差了?
取出竹简,解开上面缠缚的红色缎带。
简片一共三堆,每堆都有百十余枚,长短不一,上书字句也有多有少,字迹多变。
“‘天下之道不可不闻也,万物之本不可不察也,阴阳之化不可不知也’……此为何人所书?”解忧拂过竹片,触手温润,竹木的薄片上已经起了一层包浆,莫非已有数代之久?
“不知。”景玄摇头,“然,阴阳之说,滥觞于阴阳家,必晚于孔子。”
解忧同意,年代比孔子要晚,而又有足够的时间去积淀,那么……这一份简牍,是成书于战国之初?
继续捡起一枚简片看去,上面记载的是“朱臾”,存文“理石朱臾可以损劳也”,似指山茱萸可治疗虚劳之疾。
再捡一枚,上面记载的药物称作“蓝”。
门猛地被推开,阳光洒入,然后被幢幢的人影遮去大半。
“参见冢子。”
一个略显老态的声音首先突兀地来了这一下。
“参见冢子。”之后问候的声音此起彼伏。
景玄正立在解忧身旁,与她同看手中简牍,等众人全都说完了,才缓缓转过身,语气似有几分淡漠,“诸医请入内,此为墨医忧,与墨医沉。”
人群里起了不小的波澜,楚墨医者的存在谁都知道,但却从无人能睹其真容,不想今日一见,竟是这般年轻的两人。
尤其是与景玄显得特别亲近的那个少年人,应当才十四五岁年纪罢!
真是青出于蓝而青于蓝。
虽然想接近,但解忧与景玄站在一处,他们不好贸然上前,医沉则远远立在窗畔,满身离群索然的意味,更是拒人千里。
气氛顿陷尴尬。
方才最先说话的老者慢吞吞进入屋内,犀利的目光直刺解忧,连带着景玄一道鄙视了一把,这少年毛还没长齐,有什么好敬重的,竟然亲口唤他出来迎接人,景玄看人着实没有眼色。
到底是少年人,意气用事。
“此为医令。”景玄目光与他撞了一下,语气不温不火。
医喜旁若无人地在主座上坐下,环顾渐渐入座的诸医,冷笑一声,“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如果一名医生没有三代行医的经历,人们不能寻他看病,不能服用他给出的药物。这里的三代,并非一定须得祖父子三代,也可理解为师门三代。
简而言之,医喜乃是讥讽在场的游医并无根底,没有严格的师徒传带体制,其中,自然也包括墨医。
在场除却原本楚宫中的医师,大半都是闻名而来的游医,因听闻景玄大义欲为瓯越编写本草,才不远千里赶来相投,想不到被这老医令颐指气使,讥讽推脱,这几月下来,早已不耐烦。
如今医喜此话一出,人人不忿,怒形于色。
但碍于景玄,暂且无人说话。
墨医的名声在荆楚很好,一众游医见医沉和解忧又是这样的风姿,无一将他们作为主导,眼风止不住往他们身上飞去,只望有人能出言狠狠呛医喜这老家伙几句。
但解忧只是噙着一丝笑意看手中简牍,医沉则淡然立着,目光漠然,不知落在何处,竟似没听闻医喜的讥讽一般。
众人不禁纳闷,这两位,究竟是墨家的,还是道家的?怎地涵养一个比一个好?
黄遥请了几人来,自己也没走,见医喜老不自重,很不客气地呛他一句:“主所藏医方,医令尚不能全然识得,由此可知,纵医有三世,亦无用也。”
医喜确然不能尽识那方子上药物,但他为人高傲,既是认不得,也不愿胡诌,梗着脖子冷笑,“其上药物多有敷衍,定为凡夫乱拟,以图沽名钓誉耳!喜素来不屑。”
上面的药物稀奇古怪,名字也不是常见的,说是沽名钓誉都是轻的,他就一直觉得,那是人家故意写了戏弄景玄的!
偏偏这小子还真这么多年坚信不疑,缠着他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第六十五章 上医医心
更新时间2015…11…30 20:03:00 字数:2034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解忧终于收起手中断简,悠悠然抬头打量了医喜一眼。
医喜约莫五十过半,须发早早地全白了,想必是早年思虑过甚所致,但他不过一介医令,又非谋士,解忧想不到他有什么可以思虑——大约是当初一心想着如何爬上医令的位置,太过操劳了罢?
总之那副形容,只让人想起枯木衰草,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不想多看一眼。
解忧移开眸子,抿唇笑了笑,仍是一言不发。
有一名青年医者忍不下这口气,霍然立起身,“墨家为贤者,岂能如此忍气吞声?!”
解忧不为所动,重又埋头琢磨手中上了年头的简牍,飞快地在记忆中搜寻关于这一份简牍的史实。
比《神农本草经》更早的医书,她暂时只能记起一册被定名为《五十二病方》的帛书,可其中内容与手中的简牍大相径庭,显然并非同一部书籍。
至于比《五十二病方》更早的本草著作,还有什么呢……?
解忧正一心一意地想着,不妨手被人轻轻一触,惊慌之下,手中竹简坠落下去,被景玄接住。
解忧轻咬了一下唇,看着被他捏在指间的手腕,强自镇定地笑了笑,“冢子通脉诊乎?”
“否。”景玄放开手,将竹片放回案上,缓缓攥起手,指尖微凉,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一触之下的柔软滑腻。
他并不认为,一个少年的手会如此柔软。
此人,究竟是不是解忧?很像,但又缺少最有力的证据。
他还需要博得解忧的好感,教她留在自己身边,自然不能随意逼问她的身份。
“《礼》云,‘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医令之言不无道理,不知医忧可有说乎?”
解忧抬眸,略有些空的眸子落在景玄身上,他那一袭暗红色的楚服,像要在眼中燃起烈火一般。
她从不认为,自己能够给人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但通过景玄的所作所为,似乎能够认定,他对自己有怀疑。
他将那份医方保存经年,想必这么多年来也未必没有遣人搜寻过她的踪迹吧?即使如此,留在九嶷是否妥当?
飞快地权衡着利弊,口中却淡淡回应了一句,“忧以为,上医医心,中医医国,下医医人。”
最高超的医者,能够引导人心;稍次一点的医者,可以挽救一个国家的危亡;只有最下等的医者,才是以治疗病人为务的。
“何谓‘医心’?”景玄将对她身份的猜测暂且搁下,“秦医和尝云,‘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医忧以为不然?”
上医医国之说,出自左丘明所撰《国语》,其中有文子询问医和,医疗之事与国家相关与否,医和即回答说,最高明的医者能针砭时政,为国除患祛弊,挽救危亡,次一些的则为人医治疾病。
但解忧的意思是,最高明的医者,能够引导人心动向,而能医国的,不过算是中等医者罢了。
“岂非如此耶?”解忧笑笑,双手笼入宽袖,斜斜倚在一旁的书架上,神态悠然自得,“民之所向,胜之所往。秦律法严苛,待六国遗民暴虐非常,纵收天下金铁,忧不以其能长久。而喜为昔楚宫医令,高矣,贵矣,竟不能劝讽先王,兴利除弊,沦为亡国之余,尚以医令之职为幸耶?不过下医而已。”
民心聚集的地方,才是能够取得胜利的一方。如今秦朝的律法严苛,待原本六国的居民非常残暴,失尽人心,纵然收聚了天下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