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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身,衣衫拂过搁在案上的琴,蹭起一阵细细的声响。
解忧低眸,小手轻轻按上松弛的弦,因为方才的事故,景玄已将绷紧的丝弦重又放松,免得她再被划伤了手。
于昏暗中摸索着坐了下来,小手滑入琴底,将七根丝弦重又校紧,顺着紧绷的弦拂过,手指停留在一处硬涩的地方,凑近了轻嗅,果然漫起淡淡的血腥气。
不过这些许血迹并没有碍了“绕梁”极佳的音色,纤细的手指轻挥,将清亮的琴音洒落在暗夜之中。
解忧心里想着事情,不过凭着手下的感觉随意抚了一首曲子。
方才发生的事情她固然很气恼,但静下心来细细回想,从梅姬和鄢妘的态度看来。所谓的验身也并没有她认为的那样……不能让人接受。
至少不论她自己是怎么想的,景玄此举,或许并没有多少欺侮她的意思在里面。
解忧自嘲地笑了笑,手指一顿。将琴音凝住,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她做什么还要为旁人着想?!
不知剑姬还需几日到达洞庭?不知医沉是否已到了狐台?而她被劫回九嶷的消息,又要何时才能被他们知晓?
就算他们知道了,狐台那里还有秦墨。只怕是自顾无暇,又哪里来的人手,来搭救她这样一个纤纤弱女?
与其在这里束手等待,还不如自己寻个机会,传信给附近斥候,安排好时日,里应外合,离开这里。
停了的纤手再次轻轻抚动,没有曲调,没有套路。只是随兴而为。
…………
越女立在阶下,低低扣着下巴,却又忍不住悄悄抬起头,嗫嚅出声,“冢子,春夜寒冷……”
其实景玄三更时分就已回来了,但听闻里面琴声隐隐,他便立在了廊下,始终没进去。
冷月转过中天,斜斜挂在西侧树梢上。将银亮的光辉洒落在他一身黑衣上。
越女见他不进屋,也不敢自行离开,只这么低垂着头侍立在阶下,单薄的身子在风中轻轻颤着。
“下露了。”景玄侧眸。肩上缀了几颗细小的露珠,在每一颗里头都晕着月光,静静流淌,就像那少女的一双眸子一般。
里面的琴声早已停了,也不知解忧是否已经睡去?不过她再没睡也顾不得了,再站下去。天色也该亮了,让那些下人看到自己在外间立了一夜,太失仪态。
转过屏风,景玄松了口气,就着微弱的光线,白衣的少女趴伏在琴案旁,想必已经睡熟。
放轻了脚步绕到她身后,取了落在一旁的斗篷将她轻轻裹了,这才打横抱起来。
解忧挣了一下,却没醒,反而往他怀里蹭了蹭,冰凉的面颊贴上他的衣襟,含糊呢喃,“兄……”
景玄一怔,看着怀里安静的睡颜,目光落在她唇角那抹浅淡的笑意上,竟然没生出几分怒意,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揽了她和衣而卧,她身上淡淡的兰泽草香气缓缓透出,一丝一缕缠着他,搅得他不得入眠。
耳边似又回响起她方才弹奏的曲子,灿如金铁,灼灼如火,实在猜不透,怀里这柔弱的少女究竟有着怎样一颗心?
也难怪黄遥有此一劝,但事已至此,如今连下人们都知道明日冢妇便要过门,若是又说不娶了,不仅他叫人笑话,解忧的面子更是没处搁。
…………
解忧一觉睡到过午方幽幽转醒。
身上好端端地盖着两层锦被,动了一下,才发觉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斗篷,难怪梦中也觉得热。
床上只得自己一人,似乎又回到了和医沉共宿怀沙院的那些日子——每日清晨睁眼,医沉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会在案上留下给她留话的竹简。
不知他现在又在做什么?若是知道她如今的处境,他会不会后悔那时候没带上她一道回去呢?
细碎的脚步声从纱幔外响起,仿佛潺潺的流水一般,不多时漫到了她的身前。
却是一袭红衣的越女立在跟前,神情谦恭,仿佛一头温驯的小羊,“夫人。”
解忧霎了霎眼,缓缓起身,这一日多来,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
称谓不过一个代号,她从不曾放在心上,遇上那么多人,总不能一个个去纠正他们。
因此她只是向着越女温和地笑了笑,“何事?”
“夫人,吉时迫近,当起身梳洗。”越女从袖内取出一枝墨绿色的羽状叶,交在解忧手中,抿着唇轻轻笑,“妾特于夜半撷取合昏叶。”
合昏也就是合欢,其叶清晨舒展,入夜复合,日复于夜,从不脱节。
说来说去,也算是一个美好的象征吧。
解忧含笑接过手中,这也是越女一片心意。
但……等一下,她方才说的吉时迫近,又是什么意思?
忍不住又抬眸细细地打量越女,她平日只穿浅淡的藕荷色衣衫,换上这艳丽的红衣,才衬出她肌肤白皙细嫩,仿若凝脂。
解忧的目光转了一转,最后落在越女红衣的绛紫色包边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繁文缛节
朱是正色,紫是杂色。
《论语》上有“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说的是君子厌恶异端取代了正统。
越女身为侍婢,所着衣物以紫缎锁边,这是符合礼节的。
但解忧不明白的是,越女为何穿得如此庄重。
寓意美好的相覆合欢叶,一干仆役敬畏的尊称,还有一梦醒来所见的这些庄严肃穆的布置……一个念头后知后觉地浮现出来——难不成景玄真打算娶她?
解忧抱膝霎了霎眼,又霎了霎眼,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猜想,但越是想,越觉得这猜想一点不错。
越女见她出神不语,只当是女孩子出嫁之前羞涩,也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唤了外间侍婢进来。
似乎人人都以为此事再寻常不过,只是谁都忘了郑重地告知解忧此事,结果她这个新妇,却是最晚知道自己婚事的人。
一共进来了五名侍婢,在帘外团团立着行过礼,一一分散开,跪了一排,手中锦盘高高托过头顶,垫在盘中的朱红镶边的暗色回纹锦缎垂下四个角,将几个侍婢的容貌遮住。
“妾为夫人更衣、梳洗。”越女取了礼衣,在手中一展,玄色的袍服黑浪一般抖开,朱红的锦缎绲边如鲜血,又如艳丽夺目的花瓣。
解忧半眯着眼打量这一套礼衣,颜色极正,缎面上黼黻烂漫,细细看去是暗红丝线绣的云纹,端庄大气,比她先前及笄礼上所着的那套礼衣更为庄严肃雅。
越女不见解忧说话,便认作她是默认,一声不响地上来为她换好衣物,细细抚平每一处褶皱。
细软冰凉的丝缎滑过指尖,解忧才回了神,一转眸子,便见到磨光的银镜中映出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容。
越女擎着小笔,细细为她淡红的唇瓣染上朱砂。镜中人的面容也因此添了几分光彩,现出少女的明艳模样来。
点过唇,越女又用炭笔和黛米分为她勾出一双细眉,眉弯略略起伏。似笑又含愁,与解忧一双雾气朦胧的大眼极配。
越女低声赞叹:“夫人之貌,有胜于西子。”
美丽的西施是越人的骄傲,可越女看着面前有些心不在焉的少女,竟觉得她比西子还要动人。
解忧报以淡然一笑。她从来只在意自己的易容画得是否得体,于这真正的相貌,反倒无心关注——她又不愿去以色侍人,就算生了一张好面孔,又有何用?
越女知道解忧往日便是少言寡语的,如今见她虽然含笑应了,但依旧是神情淡淡,也不敢不停地与她攀谈,只利索地为她绾上发髻,打发一干婢子出去。
帘子一晃。她又领了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进来,与梅姬、鄢妘打扮相似,多半亦是教导贵女礼节的妇人。
解忧想起昨日的不快,蹙了蹙眉,正想背过身去,听越女轻轻道:“夫人,此为媒氏英,将行教引、赞礼之务。”
媒氏也上前见了礼,“夫人。”
解忧紧抿着唇,一派矜持地点了点头。
古人重婚姻。早在周王朝便设立了媒官,掌男女嫁娶之事,他们能够取得一定的俸禄,是名副其实的公务人员。此举足见古人对婚姻之事的重视。
那些被任命为媒官的人,世代接替,久而久之遂以官职为氏,称作“媒氏”。
“冢子云,夫人虽出身卿族,然自幼孤苦漂泊。于礼多有疏淡,故遣妾身教之。”媒氏赞叹地看着面前盛装的少女,楚地民风旷放,出嫁的少女们多半性子活泼,少有害羞的,要说她这半辈子见过的新妇,就属面前这个有那端庄娴静之态,果然不愧是中原之地的贵女,这通身的气度,实在令人倾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