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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风徐来,易天行已经飘飘然遁到病房门口,满脸黑气地推门而入。
病房内,斌苦大师正歪着脑袋,插着氧气管,手上插着点滴管线,胸前贴着心电图的那些线,看着凄惨无比。
易天行单手撑住下颌,在病床旁边轻轻踱步,眼光偶尔飘过病床上的住持大师。
在病床旁照看的沙弥为难说道:“护法,师傅他……”
易天行笑了笑:“放心,你先出去吧。”
归元寺阖寺僧众都知道易护法最近心情不好,好象是住持大师阴了他一道,气得他天天在归元寺吃小肥羊,住持大师也天天躲在省人民医院里,四处打听北京有没有什么会议要开……听到易天行发话,小沙弥如蒙大赦,赶紧跑了出去。
斌苦大师此时悠悠醒来,无比衰弱说道:“居士,你来了。”
易天行笑了笑,说道:“是啊,我来了。”他顿了顿,忽然微微侧头,把氧气管子从斌苦大师的鼻子里拔了出来,摇头叹道:“来的太匆忙,害得大师氧气管子忘了输氧,害得大师点滴的针头扎出血来,害得大师心电图仪器居然忘了开开关……小子真是罪过啊。”
斌苦大师愣了愣,忽然哈哈朗声笑了起来,银眉乱舞:“骗人的本事,护法最为擅长,老衲真是献丑了。”轻轻掀开被子,扯下身上的那些线条,对易天行合什行了一礼。
易天行亦是恭敬还了一礼。
“说说吧。”
“虽不知护法如何猜想,但想来与事实相差并不太多。”斌苦大师微笑说道,“须弥山诸天罗汉惨被打下凡尘,我身为佛门子弟,总须做些事情才对。”
易天行摇摇头:“没这么玩的道理,你这次玩的太大了,我和叶相险些都掉了脑袋。”
斌苦大师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意:“本以为护法与叶相梅岭之行应该顺利才是,不至于惊动大势至菩萨。”
“既然说明了就好。”易天行看着他冷冷道:“你到底是哪边儿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斌苦大师银眉又动,一声佛号之后,德高望重之意渐起:“我祈苍生得所愿,我愿世间复平和。”
易天行沉默,这便是梅岭上马生大师的那两句话,许久之后,他缓缓说道:“你与梅岭马生为友,却让我上山杀他,此为不义。你与叶相师徒名分,却陷他于危局之中,此为不仁。似此不仁不义,如何解释。”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印光师传马生大师敛佛见佛的法子,我与他为友,怎能不知?这众生实无须佛超渡者,如今他化身罗汉,转世后修为必将精进,我以阴谋阻其误入歧路,此为诤友。叶相乃吾首徒,却乃菩萨转世,不临危局,何得造化?梅岭之行,叶相超脱马生,此为大福缘,对他的修行又何尝不是帮助?佛指重植其身,他天性纯厚善良,修为力大一分,这世间善便多一分保障,何为不仁?”
易天行无由一笑,摇摇头:“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老和尚的是非与我的是非不一样。”他叹息道:“真不喜欢身边的所有人都是玩阴谋的高人。”
他盯着斌苦大师的双眼,缓缓问道:“这种局,凭你的修为还没胆量安排,可是南海观音示下?”
斌苦大师微微合什,不言不语,似乎是默认,又似乎是准备喝辣椒水坐老虎凳。
“到底她怎么想的?如果要想找佛祖,想重修须弥山,自己去修去!别尽瞎阴着我们这些老实人做事儿!”易天行真的有些怒了。
仍然是一片沉默。
易天行眉梢一拧:“张小白是不是菩萨?”
斌苦大师愕然抬首:“张小白是谁?”
神态真挚,不似作伪,但易天行现在哪里还敢相信这个老和尚,一念及此次佛指舍利出巡,丢失……所有的事情都是这老和尚在背后安排的,易天行恨的牙根发痒,眼中煞劲大作!
斌苦大师却是面不改色,合什悠悠道:“斧钺头上斫,佛祖心头坐。”
这是耍无赖,该说的事情都说了,你要来杀我,那便杀吧,反正我也不还手,由你打杀。
易天行……总不能真地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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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暂且丢在一边,如今的易天行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被人间力量要挟的惶惑少年,虽然他依旧向往着并且努力营造着在人间的平静幸福生活,但实力与心境的变化,已经让他可以做到沉着稳定,淡看一切。
人如果已经处在高空之中,不论风起云涌,涛生云灭,也只是在脚下的变动。
双眼不再是往上看,而是往下看,俯视着。
他与理事会之间的关系,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双方接触极少,偶然的接触也是通过秦家的两个女儿来完全,毕竟是熟人熟事,比较好说话。
只是秦梓儿忽然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何处。
易天行如今所担心的,便是高空之上更高更远的高空,那片他从来没有踏足,却充满了无数疑问与未知危险的空间。
大势至菩萨乃大能,能随时从那个空间里跳将下来,将小易一通暴扁。
小易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天上,至少在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跑到那个空间去浪迹江湖一把,虽然他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怨气和好奇……还有迫切的愿望——师公应该就在那个空间里,要救老猴出来,似乎总有一天他是必须要去的。
不去也成,如果能和那位张老师搭成某种协议的话。
如果……张老师是他想像中的那个人的话。
……
……
仍然是在归元寺中,大势至菩萨的大神通,给易天行的心中留下了一点点小阴影,为安全计,他赖在师傅这棵大树旁边不肯离去。
斌苦还赖在医院里,那天之后易天行也死了心,知道从这老秃驴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也就懒怠再去寻他晦气,只是占了他的禅房,在禅房里堆了很多犯戒的事物,比如鸡腿,比如肥鱼火锅,比如三级片,比如……
厚厚一叠档案放在他的身前,易天行皱着眉头不停翻动着,不过数息时间,便将这些档案里的内容查看完毕,牢牢记在脑里。
这是通过潘局长那边拿来的张小白老师的档案。
档案里详细记载着张小白从出生到读大学,再到后来去省城附小教书的所有过程,巨细扉遗,详细到她的幼儿园厕所往那边开门,小学时候同桌的男生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张小白出生于省城一个厂矿小区,沿袭着中国女生惯常的成长曲线,读书读书再读书,然后回到了原来读书的地方教书。
根本看不出来一丝不寻常不正常的地方。
而这也正是易天行此时皱眉的原因。如果真是菩萨,伪造一个档案太容易不过了,就算构成虚幻神识,伪造许多本来不存在的邻居乃至初恋,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菩萨花这么大精神,留在人间是为了什么呢?这一点他始终想不透彻,看人大势至,也不过是偶尔来下界耍几下瓶子,根本没有做长期抗战的准备迹象啊。
难道,张小白,真的不是菩萨?
难道,易天行,真的玩大乌龙?
……
……
鹏飞工贸的人一直盯着张老师的一举一动,凡人盯着,想来也不会引发什么没必要的冲突。
在这几天里,张小白老师照常吃饭睡觉上班教孩子,虽然现在盯着小易朱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但想到她在前些天里受到的惊吓,见到易朱后还能勉强站直在讲台上,而没有尖叫一声跑出教室,已经足够证明她的师德良好。
张小白这些天身体似乎不大好,脸色有些发白,正好是极好地印证了她是个凡人,受惊吓的后遗症表现了出来,除此之外,一应如常。
这个认知让易天行有些灰心,禅房之中,他看着身边正在看书的女子,闷声闷气道:“若依我的法子,早试出来了。”
蕾蕾正在看课本,大三的学业比较紧张,听见他说话,白了他一眼:“那种下作法子,你试下看看。”
易天行哀鸣一声:“又不是真强奸,只是喊几个人装一下。”
一股杀气在斌苦大师的禅房里腾然升起,压迫感无比强大。
易天行举手投降:“我是猪狗不如,你饶了我。”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敢想,难怪邹蕾蕾会有杀了他的强烈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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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情都有个底线,放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自己的大本营——省城里,一向护家时如狮狗般的易天行肯定无法接受,于是一个秋风萧瑟的白天,他缓步走到了省城大学附近。
此行有两大目的,一是接老婆孩子回家,二是要看看张小白到底是哪路神仙?
“什么?辞职了?”
“为什么?”
“受惊过度?回老家疗养?”
“张老师的老家在哪儿?”
“噢,我关心是因为……咳咳……她一直对我家孩子挺好的,这听说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