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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其实就是行欲取先予、实则虚之、计走连环的法子。而若再想得绝一些,若上人伤势转好,甚至还能再进一步,将前面独力闯关、与鲲鹏合谋、甘受羞辱,包括最后全力一击,全化为层层铺垫……
「便是为了使古音她们认定上人已经技穷,至此放松警惕,使上人得以化明为暗,窥其新旧力道相接的虚弱之际,行博浪一击!只是,嘿,上人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这「长空飞雪」。」
话话间,那人的手指轻触了天芷背心的伤口。
在断笛被取出之后,这怵目惊心的血洞已在真息维护之下,迅速收缩愈合,此时碰来,只是微痒而已。
只是天芷清楚得很,皮肉伤势好说,但内脏伤势,实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心脉若断若续,兼又元神受创,气脉循环崩坏,恐怕就是服了造化金丹,也只能暂时续命而已。
在她这种层次上,对生死之事的看法,与常人大异,当此关口,心志反而越发坚定。
在后面那人耍嘴皮子的时候,她已借着脑子清晰的空档,将事情前后思索了一遍。
此时趁着那人口中一停,冷冷开口道:「废话连篇,离题万里,难得你那同伴有这么好的耐性!」
此时她虽然六识衰弱,对气息感应很是迟钝,但她仍能感觉到按在她后颈的手指温度,与背上那手指颇有差异,便是触感也有细微的不同。
更重要的是,说话这人,虽然中气充沛,极有气势,话语中却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味道,与刚刚那驱毒时,举重若轻,有大家气度的手法极不相符。
只是后面那人的脸皮厚度也是了不起,方一窒,便又笑道:「怎能说是离题万里呢?我只是将上人所经的几个关节指出来而已。
「其实关键便在鲲鹏反戈一击的时候,不管那时古音等人是否有所准备,以上人五色神光的精妙,突下杀手,成功率可要比后来强得多了……上人当时又是怎么想的?」
天芷心神微颤,其中缘由,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多。
然而,她只能深深地吸入一口寒气,竭力保持着心神的稳定。
理性与直觉同时告诉她,对方正是千方百计地挑动她的心防,如果此时心动,前面等着她的,便会是一场比死亡更惨痛百倍的劫数。
在死前,她要撑住。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在长篇大论之后,那人却蓦地沉默下来,只是将手掌贴在她背心处,将肌肤的热力缓缓渗透进来。
良久,那人终于开口道:「玉骨冰肌,不外如是。」
这话轻薄得很,然而那人诚挚满满的语气,还有那似赞似叹的尾音变化,便赋予这词句别样的涵义,就如同看着一幅绝顶的艺术品,行将付之一炬时的惋惜。
黑暗中,传过来一声女性低低的嗤笑。
那人只若不闻,径自叹道:「上人在笛子穿心之前,已经移去要害血脉,只是长空飞雪摧心蚀神,阴毒之至,已经超出上人的估计。
「但更要命的,还在于上人精修数百年的心魔,重创下反噬自身……我就不明白,堂堂正道宗门之主,为何要去修我们这种邪门歪道?」
听到「我们」一词,天芷心中又是一动,但她依然冷笑:「你也知道心魔精进法?」
后面那人轻笑出声:「上人何必矫情?对敝人身分存疑,直说便是。当然,敝人也不会解释什么,只是想对上人说,如上人这般人物,当是此界之瑰宝,若是就此蒙尘陨落,可是让人伤心得很呢!」
他语气越发地轻浮起来,天芷正待斥喝,背上便是一沉,劲力透体而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与之同时,由于外力的入侵,她已然崩坏的气脉循环牵动全身,气血逆行,竟是遍体无一不痛,那种挫骨断脉的苦处,不亲自经历一遍,当真是想也想不出来。
「只说话的工夫,又严重了。」那人似是并不打算用这个来折磨她,只是针对这种情况评说。
「肌体伤势还在其次,若再耽搁下去,或许数息之后,心魔便浸染元神,上人数百年间苦苦维持的清明道心,一朝尽丧。
「若真死去倒好说,万一这乱神境况恶化,上人灵识尽灭,只存着生灵本能,步入魔道……嘿,不知上人可有阴重华那般造化,另起炉灶,扬名于世哪?」
天芷似乎已听到了心中咯吱咯吱的晃动声,只是,她却没有这么容易屈服,她将脸贴在冰面上,用寒气来封堵越发脆弱的心防,与之同时,她开始准备「解脱」的步骤。
黑暗中又是一声叹息:「千古艰难唯一死,我辈修士更是如此。上人难道就不考虑下自救之道吗?」
天芷心中猛然一紧,接下来便听那人悠悠地道:「上人心窍受损,又受心魔反噬,若依着贵宗心法,自然回天乏术。然而,若换个角度来看,倒也不是没有希望……上人可愿听我道来?」
黑暗中又是一波长时间的沉默,然而天芷的情绪,却不像表面这般冷静,而是如同大江湍流般激荡不休。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挣扎,叹息声再度响起─「上人处心积虑,不惜身陷险地,务必击杀古音而后快。嘿,这贼老天,专门与人作对,眼下,上人在此垂垂待毙,而那古音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又能一展长才,将此界搅得天翻地覆,各人遇合,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闭嘴!」
天芷脱口喝斥,后面那人当真停了口,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哼笑,声音低弱,却实实在在打中了天芷内心最脆弱之处。
是了,这种拙劣不堪的激将法,她怎么就受不住了呢?
此刻,她最清楚不过,那人说了这么多,其实归根究底,也就是当年她听古志玄冷笑的那几个字罢了─「妳是要死?要活?」
当年她没有求死,而今又怎么自打耳光?
自嘲的笑声在胸口震荡,最终还是没有溢出来,她只是静了静,然后,用最平和的语调说道:「空口无凭!」
这一句话,便等于是态度的彻底变化。
后面哈的一声笑,那人的手掌从她背上拿开,稍后,贴在她脑后的手指也移了开去。
只是那人却不正面回答她,而是又晃了晃装着造化金丹的玉瓶,低声道:「这金丹只能蕴厚元气,却难再造生机,上人还是不服的好。当然,更关键的是……」
黑暗的空间内,紧接着便响起一串口诀,天芷细细听来,心中亦是连跳不止。
这口诀字意古奥,诘屈聱牙处很是让人头痛,但是以她的见识,却非常清楚:这是一篇极其诡异却又极致精妙的法门,只是诵念之际的音节转折,便有由外而内,荡涤气血的效用,如此神妙,是绝骗不了人的。
更重要的是,听其中字意,竟尚有几分熟悉,又听了一段,她忽的猛然醒悟。
「心魔精进法?」
那人大笑道:「正是如此,而且,比上人先前所修炼的不知要强上几倍!更重要的是,其死中求活之道,正是上人此时所急需的。」
天芷在心中细细品味这篇法诀,懂得这类层次秘法者,在此界当真是屈指可数,她已经猜得差不多了,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哼一声道:「后面呢?」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天芷微微一怔,便明白过来。她低声冷笑,也不着急,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着身体略回复了几分力气,便支着胳膊,一丝丝地抬起半身,摸索着一侧的冰壁,盘膝坐了。
这个过程中,那人没有表示什么,天芷却因为裸露的背部抵住冰壁,而微生寒意。
但至少让她从心理上找回了些依仗。
这时她才说道:「你想要些什么?」
黑暗中响起一声低笑。
「上人坐拥宝山,占了大头,自然是由上人自决。」
这个回答出乎天芷的预料,她也因此更迷惑于那人的心思指向。不过,做了数百年的宗主,她不可能被这种事情难住。
飞速地将自己所拥有的「本钱」在脑中过滤一遍,她缓缓开口:「你刚才说,我错过了杀掉古音的良机,确是如此。不过,你是否想知道,我为何错过?」
那人轻「哦」一声,旋即道:「愿闻其详。」
这便是第一宗交易了。
天芷终于捉摸到了对方的一点儿思路,唇角则勾勒出一线冷诮的弧度:「原因说来也简单,我高估了古音的实力,更准确点儿说,古音的实力在我预料之外,因为……她比之当年的水平,大大不如了。」
「不如当年?」
「不错,远远不如!我不讳言,当年在迷琅连湖时……」说到这个名字,天芷的语气稍稍僵滞了一下,方才道:「那时古音修为远胜于我。若我估计不错,那恐怕已是赤子真一的境界,压制真人境的我,易于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