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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了一切都已稳妥,他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并没有即时回答,李珣只听到哗哗的泼水声,每一点声息,都是对他意志的摧残。
也不知过了多久,雾后的女子开口了:“话是真的,却何必故作紧张?事不因人而异,一个聪明人和一个蠢材,要承担的后果都是一样的。”
李珣顿时哑口无言。
后面这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略停了一下,这女子又道:“看你修为不济,也御不得剑,是怎么上来这里的?”
李珣脱口道:“爬上来的!”
“哦?”女子的语气中第一次有了情绪存在,虽只是一丝淡淡的惊讶,却也让李珣颇感自豪。只听她问道:“你是明心剑
宗的弟子?“
这算是盘问身分了。李珣首先庆幸他此时内息流转的形式,是正宗的明心剑宗嫡传。否则,幽明气一出,恐怕对面之人早一掌劈了他!
庆幸中,他的脑子转了几转,将各方面的后果都想了一遍,终是决定“据实”以告。
“惭愧,只是个不入流的低辈弟子……”
李珣用这句话做缓冲,随即便从自己身世说起,一路说到登峰七年的经历。
当然,其中关于血散人的死亡威胁,以及近日方得到的《幽冥录》等,都略去不提。只说是自己一心向道,被淘汰之后,便去爬坐忘峰以证其心云云。
这段话本是他在心中温养甚久,准备做为日后说辞使用,虽然从未对人道过,但腹中已是熟练至极。
初时开口,虽然还有些辞语上的生涩,但到后来,已是流利无比,许多词汇无需再想,便脱口而出,却是再“真诚”不过。
他一开口,说了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这当中,那女子也问了几句细节,却也都在李珣计画之内,回应得也颇为顺畅。
如此,待他告一段落之时,那女人竟让他意外地道了一声:“如今竟也有这般人物!”
语气虽然还是平平淡淡的,像是在陈述毫不出奇的一件平凡事,但其中意思却是到了。李珣心中暗喜,口中当然还要称谢。
女子也不在乎他如何反应,只是又道一声:“你孤身登峰七年,行程二十余万里,能承受这种苦楚,也算是人中之杰。我这样对你,倒是有些不敬,你且左行百步上岸,待我穿戴整齐,再与你相见。”
李珣自是依言而行,上了岸去,也不敢多话,只是恭立当场,面上作了十足工夫。
也只是比他晚个数息时间,一道人影自雾气中缓缓走来,水烟流动,轻云伴生,虽仍看不清面目,但她凌波微步,长裙摇曳的体态,却已让李珣看呆了眼,只觉得此生再没见过如此人物。
隐隐间,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铃声,缓缓地沁入水雾之中,与这迷茫天水交织在一处,细碎的抖颤之声,天衣无缝地和这缓步而来的身影合在一处,攫牢了李珣的心神。
而当眼前水气散尽,李珣更是连呼吸都停止了。此为何等佳人?
李珣只觉得眼前洁净不沾一尘的娇颜,便如一朵临水自照的水仙,清丽中别有孤傲,闲适中却见轻愁。
他还没找到形容眼前佳人的辞句,便已觉得两腿发软,恨不能跪倒地上,顶礼膜拜。
两人四目交投,那女子眼中连续闪动了几道炫目的波光,李珣一呆,脑中已一片空白。恍惚间,只听女人说了一声:“倒似一位故人!”
他好像在哪儿曾听过这句话?正昏昏沉沉的时候,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清虚仙师!”
被这个缠绕了七年之久的名字击中,李珣立时打了一个寒颤,待清醒过来,却看到女子已屈膝坐在岸边草地上,梳理她长及腰臀的青丝。点点水珠,顺着丝绸般的发幕滴下,似有一股女儿家的清香扑面而来。
李珣双腿不自觉一曲,跪倒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是卑声问道:“敢问是哪位仙师?”
询问的时候,他脑中已闪过了好几个名字,都是七年前听明彦老道讲古时得知的。明心剑宗前辈仙师阳盛阴衰,成名的女修就那么几个,其实倒也好猜。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手中梳妆不停,淡应了一声:“青吟。”
李珣一听,脑袋却伏得更低,不让自己的心思有分毫流露:“果然是她!”
这个明心剑宗历史上少有的悲剧人物。
这是牵扯通玄界大名鼎鼎的玉散人的一段公案。
此时,青吟乃是和宗主清溟同辈的仙师,然而千年之前,她还只是一位刚刚修真有成的后进,而玉散人古志玄已是名震通玄界的一代魔头。
当时玉散人的洞府还不在北极夜摩之天,而是在此界中部的落玉山里,号称“万仙不回”,通玄界六大绝地之一——无回境。
那时,青吟仙子被玉散人掳去奸淫,也因此,青吟声名,一朝尽丧。
也是此时,钟隐这明心剑宗数千年来最惊才绝艳的高手,也就此显露风采。
无回境中,钟隐为救青吟,单人孤剑,与玉散人以及其手下数百修士大战,剑气冲霄。三个时辰之内,让数百修士大半饮恨此处,且一剑贯穿玉散人胸口,迫使其逃遁万里,投奔其侄女古音。
这等通玄界千年不遇的盛况,也只有号称通玄第一剑的钟隐,才能办到。
至此,钟隐声威,如日中天;而青吟,则成为他无数功绩中那一层薄薄的暗影,存于人们心中。
从那一刻起,青吟低调地隐居在坐忘峰某处,钟隐则在通玄界闪耀了数百年后,也在坐忘峰开辟洞府,与青吟为伴。他们也是明心剑宗里,常年在坐忘峰上修行的修士。
此时,面对着传言中最凄惨的主角,李珣心中不由得活动起来,但却是乱糟糟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迷迷糊糊间,他再次拜礼道:“青吟仙师安好,弟子李珣拜见。”
青吟手上不停,轻声道:“出身王候之家,竟能有如此毅力,这些年来,我也只见了你一人而已,你很不错。”
李珣闻言心中暗喜,脸上却强行按住,再次行礼道:“仙师谬赞了!”
青吟也不管他说什么,又续道:“看你修为,虽还有些浅薄,但在内呼吸一项上,却颇为精湛,想是闭上两三个时辰,也可以做到吧。”
“弟子尚可勉力支撑。”
青吟终于停下梳发的手来,点了点头:“内修一途,最忌空中建阁,根基不稳。你这七年,苦虽苦了,但在根基一途上,却做得很好,能够踏实行步,内修外炼,精气神三宝如一,想来内外贯通之日已是不远。
“如果长久保持,再依法诀精进,如此进境虽较慢,但胜在稳健,前一百年,你不如人,后一千年,人不如你。如能千年如一,便是霞举飞升,又有何难哉?”
李珣听得先是一喜,既而怔住:“仙师之意是……”
青吟却不答他,只是开始挽动发髻,收起一头青丝,只余两三根斜垂下来,发髻样式不符合世间常用的规格,却在简单中另有一番清率别致。
李珣便是心中有事,也忍不住偷眼观看,不免有些失态,却不知青吟看到没有。
直至发髻挽好,青吟才道:“你可知这是坐忘峰的哪里?”
李珣心中一动,老老实实答道:“弟子不知!”
“这里距峰脚处共计二十七万四千九百里,已过此峰二分之一。按照宗门规矩,你此时已自动列入明心剑宗门墙,可入启元堂,修习法诀,再拜明师。当然,如果你想继续爬上去,直接成为宗主嫡系,也未尝不可!”
李珣真的呆了,他今日发呆次数,怕是比七年之中加起来的还多,他张口结舌,半晌才道:“难道……这、这就到了?”
“坐忘峰合六界之极,极数为九,是故共五十四万里,你已超过四千九百里,自是到了。”
李珣四肢着地,怔怔地听着,本来还想开口说上几句,但嘴里发出来的,却尽是“呵呵”的杂音。
半晌,他忽地开口低笑,笑声从喉咙眼儿里透出,“咯咯”作响。笑声未绝,他又捶地长嚎,失声痛哭。
他早忘了一边的青吟仙师,也忘了他的身分、目的、理想,现在李珣只想着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尽吐他七年来的孤独、苦楚,以及时时刻刻伴随着他的绝望。
他每哭一分,心中便有一分高兴进驻,哭得十分,便满心的都是欢喜。可是这欢喜形之于外,却偏是酸涩不堪,泪如泉涌,不可遏止。
脑海之中,关于这七年的种种情形走马灯般轮换,无数次生死线上的挣扎,绝望与希望的碰撞,沉寂的孤独和疯狂的妄想,一一交织进去,酿成的苦酒,直至此刻,仍只有自己品尝。
青吟也不阻止他,倒是颇有兴致地看他在那哭嚎,眼神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