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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家都有兴致,我自然作陪。”黄鸣音扫了一眼全场后道。
于是碧云长廊上原本三三两两站着的姑娘,这会儿却面对面对站成了两队,一边是偏帮章懿的,一边是偏帮黄鸣音的,颇有些泾渭分明。
只是该由谁先出题,却又成了个问题。黄鸣音看着章懿,章懿笑了笑道:“今日我家做东,自然是客人为先,还请黄姐姐先出一题。”
“自然是主人为先,先才联诗时,懿姐儿你没能尽兴,这上联还是你先来吧。”黄鸣音道。
章懿一听就知道黄鸣音这又是在讽刺自己呢,不由得心里火起,失了分寸地道:“有目也是(目丑),无目也是丑,去掉目丑边目,加女便成妞,隆中女子生得丑,百里难挑一个妞。”
章懿这个上联一出,知晓内情的人,全都成了哑巴,是真没想到黄鸣音和章懿之间已经剑拔弩张到了这个份儿上。因为黄家的祖籍正是隆中。而黄鸣音呢,在一众姑娘里也只能算是眉清目秀,若是没有那一身打扮和馥香村的脂粉,只怕就是个普通的水准,平日也多是靠人捧着,才得了个才貌双全的名声,实则貌是基本没有的。
但章懿就不同了,章家出美人,楚府的章夫人就是个少有的美人,她的娘家外甥女章懿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黄鸣音被章懿的这个上联气得发抖,五官差点儿扭曲。
章懿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些,可是若非黄鸣音一直挑衅她,她怎么会反击的?不过既然已经反击了,自然就不能输,转头道:“不知哪位姐姐有下联了?”
黄鸣音的确了得,虽然气得头晕,但还是稳住了自己,深呼吸了几口后,环顾一周道:“有木也是桥,无木也是乔,去掉桥边木,加女便成娇,江东美女数二乔,难保铜雀不锁娇。”
话音才落,黄鸣音那一方的人里就有开始鼓掌喝彩的,“妙,真是妙对。”
章懿因为是章家这一辈的独女,因此备受宠爱,有个小名,唤作娇娇,黄鸣音这对子可不就是在诅咒她么?
那鼓掌喝彩的人是金侍郎家的姑娘,名唤亚,因为她牵头,黄鸣音一侧的姑娘都笑了起来。
章懿的表妹吕襄上前一步道:“我也出一联,金亚有心便为恶。”这可是直接打脸了,让金亚的脸瞬间就红了。
第四十章
如此一来众人都觉得吕襄有些过分了; 便是原在章懿这一边的姑娘有些都不由暗自摇头。
却不料黄鸣音着实了得,不过左右踱了两步; 便道:“吕襄无口便成衰。”
立即就又赢得了满堂彩; 可比吕襄的那句得人心多了; 毕竟是吕襄先挑衅的。吕襄不由手捂着脸跑了。
今日黄鸣音有如神助一般; 妙对连连不断。
如此往复再三; 局面便全倒向了黄鸣音一边; 只见对面的人笑意盈盈; 而章懿这一侧则是阴风凄凄。尤其是季乐,心里急得火烧似的。
季乐原是自恃有才; 以为对对子的时候自己能出个风头,哪知道她中间不过勉强对了一个,却没黄鸣音那般犀利,到底还是让黄鸣音出尽了风头。
章懿不知道已经瞪了季乐多少眼了。季乐自己也后悔; 出头的椽子可不好做。
到最后黄鸣音出了个上联道:“墨笑儒; 韩笑佛,司马笑道; 侬惟自笑也。”
这上联乍看不难,实则是用了不少典故,譬如墨子、韩非子、司马迁笑儒、笑佛、笑道的典故,如果对下联的人不能对上典故; 可就输了。
这便也就罢了; 但黄鸣音实在是也刻毒,那“侬”字; 有时可以指“我”,在乐府诗中又能指“人”,而在吴语里还有“你”的意思,所以她这一联,既可以说是自我嘲笑,也可以说是嘲笑章懿。
章懿气得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都攥白了,却苦于不知怎么才能对上。
“你们可对得出么?”金亚素来和黄鸣音走得最近,一看章懿那边的人鸦雀无声,就开始挑衅,“若是对不出的话,只需认个输就是了。今日黄姐姐可算是舌战群儒了。”
金亚旁边的姑娘看了一眼对面的章懿等人道:“哪里就称得上是儒了。”
于是黄鸣音那边的姑娘就又开始笑了起来,笑得花枝招展的。
然而这一次季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平素的努力、用功可不是白费的。不过她敏锐地意识到该如何烘托形势,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也不说。
反而是等章懿这边实在无人能对上对子,而黄鸣音那边笑得十分自得意满,无数次挑衅后,才慢慢地往前迈了半步,清了清嗓子道:“舜隐农,说隐工,胶鬲隐商,汝又何隐乎。”
季乐在这里用的典故是,舜退位归农,商朝贤臣傅说隐居从工,殷纣王的臣子胶鬲退隐经商的典故,而“汝”对“侬”,说的却是让黄鸣音积点儿口德,可以隐退了。但这句最妙的是,季乐问的是黄鸣音将隐于什么?那似乎有点儿说她什么都不配隐的意思。
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季乐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尤其是章懿,眼里的嗔怒终于变成了赞赏。这对子十分的难,首先要对上三个典故就不容易,非博览群书之人不可得,此外还得将黄鸣音的讥讽给还回去方能解气。而季乐这一对,全都做到了。
在这一样一联争锋相对的对子之后,众人都觉得再难攀高峰,又恰逢入席的时候到了,便就停止了对峙,开始往席间去。
虽说这一局,章懿这边输多赢少,但季乐最后的那一联实在对得太妙了,黄鸣音自己出了上联,但实际上下联她自己也是没对出来的。
而且这上联也不是黄鸣音自己想的,乃是她从她兄长那里听来的,据他兄长说那是楚寔在一次酒席间出的上联,至今没人能对出来,没曾想到,今日却让季乐一个寄养女给对了出来。
这如何能不叫季乐大出风头,一联就将黄鸣音的风头给抢走了。黄鸣音私下跟自己身边的金亚说,“指不定是楚家大公子早在楚府透露过下联,所以季乐才知道的。
可是黄鸣音也不能嚷出来,毕竟她这上联也不是自己的,也可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一副对联传得很快,还没吃完饭,男席那边的桌子上就传开了。
“衡业,你上回出的那个促狭对,可有人对出来了。”章懿的哥哥章严笑道。
“哪一联?”楚寔有些没反应过来,实在是他出过的上联太多了,一时真想不起来。
“就是那个墨笑儒的。”章严道。
“哦,那个啊。”楚寔想起来了。
“知道是谁对出来的吗?”章严继续问。
楚寔摇了摇头,他并不觉得那上联有多难,只是用了几个典故而已,是以觉得能对上的人应该很多,但既然章严如此问,他就不能说那对联简单了,否则便太得罪人了。
“说来也是惭愧,咱们在座的,有进士,有举人,还有秀才,当时都没对出来,今日却叫一个小姑娘给对出来了。”章严道,“而且啊,还是你们楚家的,你说气人不气人,难道京城的文荟之气都集中到你们楚府了?”
“是谁啊,是谁啊?”旁边的黄溪问道,他就是黄鸣音的哥哥。虽然黄鸣音和章懿不对盘,但那只是小女儿家的恩怨,黄家和章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但凡男子,无论成亲与否,提起姑娘来总是有兴致的,尤其是才女,就更是想在嘴里议论一番了,似乎这样就能亲近亲近似的。
“是三妹妹么?”楚宿在一边问道,就他对自家妹妹的了解,贞静婉淑里,静珍的才气是最盛的。
如果是静珍的话,大家也就想得通了,也不会觉得打击,因为很可能是楚寔私下告诉过他妹妹,好让他妹妹出出风头。
“不是,听着像是姓季。”章严道。
“哦,是那个圆脸小姑娘还是她旁边那位?”黄溪道。他对季乐有印象,因为季乐跟着楚府的姑娘出门做过许多次客了。
黄溪刚才在园子里隔着水面,实则看到了季泠,但也不过是匆匆一瞬,她就背过了身去,可就是那么短短一瞬,他就仿佛被雷击似的,心被击穿了一个孔,凉悠悠地只有想起她时才会有一股热意涌动。
章严倒是没注意到其实一直有意站在立柱后的季泠,道:“对对对,就是她,那个圆脸的。”
章严和楚府的关系毕竟又比黄溪近,因此跟楚寔玩笑道:“衡业,该不会是你私下在府中说过下联吧?”
“未曾。”楚寔道。他这般说,别人就不会再怀疑,因为楚衡业一诺千金,更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忽悠人。
“啧啧,看来你们府上又出了个才女啊。”章严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