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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宝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疼又无奈,忙掏出小手绢来帮她擦泪:“宝妮姐姐,你别哭了,咱回家吧。”
顾胜天忙说:“宝妮姐姐,我家该我吃的鸡肉给你吃,你别哭了行不行?”
福宝听了,也举手:“还有我的鸡肉鸡汤,都给宝妮姐姐吃。”
宝妮低下头,看向这一对堂弟堂妹。
十一岁的她已经要升初中了,读书这几年,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些道理让她知道她爹娘有些事情是不对的。
也让她知道,自己就这么混下去是没有将来的。
她明白自己在她娘心里是什么。
也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孩子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不说别的,就今天这样,她离开家没回去,她娘都不带想起来找她的!
一时眼泪落了下来:“我没事,福宝胜天,你们——”
她想说几句话表示她没事,可是却忍不住捂着嘴巴哭出来。
福宝看着她哭得样子,只觉得心里好疼。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帮助宝妮姐姐,但是她希望宝妮姐姐高兴,希望宝妮姐姐幸福。
她忍不住扑到了宝妮怀里,抱住她:“宝妮姐姐,你别哭,我给你说,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宝妮其实就是那一阵子上来了,控制不住。
等她哭出来了,她也就平静下来了。
她倚靠在麦垛窝窝里,被压碎的干软麦秆让她感到后背舒服柔软,她抱住了小小的福宝,带着哭过的鼻腔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福宝连连点头:“嗯嗯嗯!”
宝妮:“可我想要什么呢?”
福宝:“啊?宝妮姐姐,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啊?”
宝妮怔了下,努力想了想,突然明白了:“我得好好读书,我听说读书好了,以后就有机会被招工,招工去工厂,去矿上,这些都有机会。”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了。
工厂,旷上,这些机会对她来说太遥远了,那就是铁饭碗,那就是不用在当农民北朝黄土面朝天,她哪能有那种福气啊?
福宝仰脸望着宝妮,却开口说:“宝妮姐,你以后一定能去矿上的。”
她的语调软糯,但是语气却格外认真:“一定可以的。”
宝妮一愣。
福宝说的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也相信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到顾卫国等人的喊声:“宝妮,宝妮!”
宝妮一惊,陡然间从刚才的怔楞中醒来。
福宝和顾胜天也忙起来,喊道:“在这里——”
顾卫国几兄弟恰就在这附近找,手电筒一照,就发现福宝她们了,赶紧过来。
刘招娣也急得不轻,见到宝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顾卫军铁青着脸,反过来把刘招娣说了一通:“鸡丢了,你冲孩子发什么火?这大晚上的,万一出个事怎么着?!”
刘招娣不服气:“她不听话,我不骂她?我不骂她她就要上天了!”
旁边的赶紧劝,劝两口子别吵了,又劝宝妮听话,反正这个时候就和稀泥呗,毕竟天晚了,大家都盼着早点清净了回去睡觉。
最后终于大家各自回去,顾卫军和刘招娣不吵了,宝妮低着头也不吭声,跟着回去了。
孩子回来了,鸡却没回来,刘招娣想想这事还是恼火,一夜没睡,一大早又跑出去找鸡,可是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在村东边的麦剁旁边,只剩下架子了。
她一见就哭嚎起来,痛骂是谁祸害了她的鸡,后来周围的人仔细看了看,认出来了,说这肯定是黄鼠狼祸害的,看这爪子印,看这牙印子,不是人。
刘招娣自己一看,没音了,只能痛骂黄鼠狼。
如果是人,她还可以找人家麻烦,但是黄鼠狼?她去哪里找啊,最后只能是吃了哑巴亏,恨得要命,却也没办法。
刘招娣想想这事,心里憋屈啊。
当天晚上,顾大勇和苗秀菊从娘家回来,刘招娣就想去和苗秀菊诉苦诉苦,谁知道一进正屋,就见苗秀菊正在那里吃一根鸡腿呢。
刘桂枝和顾卫东孝顺,一只山鸡六个人吃,愣是给老两口留下了两根鸡腿。
苗秀菊牙口好,一手是棒子面窝窝头,一手是鸡腿,一口一口地啃着,吃得有滋有味,突然见刘招娣进屋了,忙说:“坐坐坐,啥事啊!”
刘招娣眼睛溜溜地盯着那根鸡腿,她馋啊!
不让她看到也就算了,让她看到,她能不馋吗?
可是苗秀菊显然没想到给她吃,苗秀菊把那根啃剩下的鸡腿放在碗里盖起来,然后说:“啥事儿啊?”
刘招娣本来想诉苦的,但是看那架势,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灰溜溜地回去了。
她回到家里后,窝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声,憋屈得太难受了,刘桂枝这一家子太过分,欺负她呢。
这时候宝妮走进来了,宝妮昨晚上窝外面一晚上,半夜才回到家,眼圈红着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她娘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她最大,从小什么活都是她做,但是娘最不疼的就是她。
昨晚上她躲在麦垛里好久,也不见人过来找,自己捂着脸一直哭,泪流尽了,终于明白自己在家里到底算是什么了!
而另一边,沈红英心里也是忿忿不平的。
她当然知道老四家给了苗秀菊两只鸡腿,老两口竟然一点不知道推让,毫不客气地把那两只鸡腿都给吃了。
她心里琢磨着,鸡腿那是挺大一块肉,你们老两口自己就那么一口一口地吃,想过你的亲孙子吗?
自己家的牛蛋可是顾家的长房长孙,你老两口不疼别人,不应该偏疼他们一些吗?你们得了两只鸡腿,好歹分一点给牛蛋牛栓尝尝吧?
沈红英对此很失望,她没想到这才刚分家,老两口就只顾着自己,有口好吃的都不想着给孙子留着。
而就在这种不痛快中,到了八月掰棒子的时候了。
棒子这个东西学名叫玉米,不过平溪生产大队这里平时都叫棒子,棒子熟了,社员们都投入到掰棒子的大军中。
一般干这活的是妇女,因为男人们力气大,可以干其他的农活。
这一天,刘桂枝和沈红英被分配到麦场,负责把其它社员刚刚掰下的棒子去掉外皮,再去掉上面的毛须,这样回头就可以直接脱粒了。
沈红英做事爽利,但是马虎,直接把皮一掰,再把上面的毛须扒拉一下就算完事了,反正后头不一定是谁负责脱粒呢,到时候脱粒的麻烦一些也是脱粒的人头疼,不是她。
刘桂枝做事就负责多了,都是细心地扒去了外皮,再把上面的毛须都摘干净了,这样熟透的帮子一个个干干净净的,后面干活的人也省功夫。
沈红英一看这情况,撇嘴说了声:“至于嘛,反正后面脱粒不是咱干,能省点力气的事干嘛不干?”
她说得倒也是正理,要知道现在都是给生产大队干活,是公家的活,出工不出力,或者磨洋工的多的是,反正最后产粮多了,也是大家一起分,总有人在那里拼命地多干,到时候自己也沾光。
比如刘桂枝这种,不就是那种埋头苦干的傻子吗?
刘桂枝抬头看了她一眼,当然没说什么,继续低下头扒棒子皮。
沈红英咳了声,起来叨叨一句:“我去趟茅房。”
她这一去茅房可就老半天不见回来。
刘桂枝知道她这是开小差,早习惯了这种人,也没说啥,反正两个人各自扒的棒子都放在那里,到时候会计王白藕会过来查的,根据你扒的帮子算工分,这都是有数的。
刘桂枝一个人坐在大太阳底下掰啊掰啊,这时候福宝背着小竹筐过来了,她是特意给刘桂枝送水喝的。
刘桂枝看着自己闺女这么体贴,自然是高兴,忙喝了几口水,又摸了摸福宝的脑袋。
福宝这边给娘送了水,就要过去再给爹和爷爷奶奶送水,刘桂枝想起来前面那段路才因为下雨塌了,就起身要陪她过去。
沈红英看着这一幕,乐了,冷笑一声,直接把自己的棒子和刘桂枝的换了一些。
让你卖力气,让你忙乎,我就看你白忙乎吧。
一个哑巴而已,你就算心里委屈,你能说得出来吗?
这边沈红英刚换了,王白藕来了,拿着小本本给人算工分,算了这个算那个,最后算到了刘桂枝和沈红英这里。
沈红英这边扒的棒子多,至少比刘桂枝多一些。
王白藕看了看,两个人的棒子是沈红英得多,干净程度上都不咋地,就随手给沈红英记了一个工分,给刘桂枝记了八厘的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