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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快地,她又发现自己这些异状并非因为心怯,而是身体真的不听指挥。不过片刻的功夫,她的身子便软得再也站不住,就算用尽所有意志力也无法维持,身不由己地仰面倒在了地上,姿势难看地摊成了一堆软泥。
只是这当口,她也无暇计较好看难看了,只对明华容怒目而视:“你——你玩了什么手脚?”
“些许迷药而已,比起你一出手就是毒药的狠劲儿,我还自愧不如。”明华容讥讽道。适才拔弄耳坠时,她便将防身的药粉洒了出来。这里是室内,又兼地方狭窄,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些细若微尘的粉末便被白氏吸进了肚里,发作起来。
听她提起毒药,白氏的心脏再度被恐惧攫紧:“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若是杀了我,你也洗不脱嫌疑——”
看着面孔因恐惧而越发扭曲难看的白氏,明华容冷笑了一声,说道:“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取决于你自己。你听好了,我的问题只提一次,你若不肯回答,我便在你脸上的旧伤上划一记,到最后一下时,我会刺破你的喉咙。但你不会马上就死,你可以慢慢享受鲜血流出体外,还有倒灌回喉咙里让你不能呼吸的滋味。我可以保证,在我离开这里之前,你仍然是活着的。”
她绘声绘色说出的这番话只听得白氏脸色煞白,若非身体不能动弹,只怕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见火候差不多,明华容慢条斯理地拔下发间的银簪。这簪子打造成青莲盛开的模样,十分精美,但一旦它的尾端从发髻当中显露后,便不再会有人注意到它的制式,只会觉得一阵心悸:原来,这簪子的尾端,竟然打磨得十分锋利,最末端那里比最细的锈花针还要纤细,被阳光一照,几乎有种透明的错觉。
白氏唯一能活动的眼睛紧紧跟随着这发簪的移动,当它虚虚悬在她的脸上时,她险些停止了心跳。金器划出的伤最难痊愈,这些日子她不知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勉强将脸上的伤痕弄淡了些,若再被补上一次,那她岂不就彻底毁容了?!
看着眼珠瞪得极大,害怕得像是随时可能背过气去一样的白氏,明华容柔声说道:“夫人莫怕,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绝不动你一个指头。”
原本,白氏还想要保持向来的傲气,打定主意绝不被明华容威胁。但想法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当那支锋利无比的银簪对准了她的面孔时,她所有的决心与傲气都在刹那间崩溃殆尽,甚至还不等头脑反应过来,嘴巴便率先颤抖着开了口:“你、你说……”
“你们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要杀死明守承的?”
这是白氏心内埋得最深的秘密,虽然早有预感明华容会问,她也早准备了要说,但事到临头,想到一旦秘密泄露会招致的后果,她仍是本能地一阵失语,喉头痉挛几下,却吐不出半个字眼。
等待片刻之后,明华容淡淡道:“不肯说吗?我看你脸颊右下侧这条疤痕最浅,不如就从这里开始。”
感觉冰冷而锐利的簪尖甫一触上皮肤,尚未刺实,白氏便觉头皮一炸,尖叫起来:“慢着!我说!我说!我们杀他,是因为他发现了你母亲的真正死因!”
闻言,明华容冷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说漏了一点:谎话是不做数的。白思兰,看来你很有不为霜雪摧的骨气嘛,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她高高举起了手,照准白氏的脸狠狠刺了下去!
“啊——”
看到她的动作,白氏彻底崩溃着哭叫出来。但明华容的手却只是顺着她的脸颊落到一旁,刺断了她的几根长发。
看着白氏惊魂未定,一片狼籍,分不清是茶水还是泪渍的面孔,明华容若无其事道:“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会失了准头,不过,下一记我保证一定不会教你失望。”
说着,她刚要再度举起银簪,已被完全击溃心防的白氏再度带着哭腔尖声叫道:“不要——我说、我说实话!就在明守承发现颜氏真正死因的同时,他还发现了另一桩秘密,足以威胁到我白家全家上下,所以他必须死。”
如果只是单纯的威胁,白氏肯定不会轻易松口,但明华容的手段却是先将她推下深渊又险险拉住。在极度的恐惧和骤然的松弛之间,白氏一直的坚持终于被彻底撕裂。而心防一旦决堤,那些深藏许久的话便轻而易举倾泻了出来。
白氏狠狠喘了一口气,又道:“这件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当年太上皇初登大宝,我祖父还健在……彼时我白家身为朝中最大的世族,因为始终保持中立,并非从龙功臣,太上皇心内便有些不喜,时常在朝堂刁难我祖父。我祖父年事已高,一生又极是心高气傲,刚开始时虽说抱着伴君如伴虎的想法,不过见招拆招罢了,但太上皇此人自诩为诗酒皇帝,性子有些胡来,后来竟变本加厉,常常弄些教人难堪的把戏,戏侮我祖父,让他老人家十分恼怒,虽是在伴驾时依旧忍耐,但在家时却难免吁叹抱怨。次数一多,我父亲便想要为他老人家出了这口恶气。”
说到这里,白氏有些失神:“父亲并没有告诉过我他的计划,我也只是后来从种种蛛丝蚂迹中推断得知的……那时我还很小,不过八九岁的光景。有一天父亲对我说景晟来了使臣,身份特别,竟是皇子和他的皇妃,还说那皇妃是天下出名的美人。我便闹着说一定要去看看,父亲原本不依,甚至还发了火,但拗不过我的哭闹请求,最后还是同意了。后来……”
那并不是白思兰第一次进宫,身为世家之女,她在很小的时候便开始随母亲在节令时入宫觐见太后皇后等诸位贵人。但那却是她最兴奋的一次,这也难怪,只要是身为女儿家,无论年纪大小,都会对所谓天下有名的美人感到好奇,想一睹芳容。
而那位景晟皇子妃也果然没有教她失望,她的美貌是白思兰平生仅见,如同皓月当空,将满座的命妇贵女都比成了萤火之光,黯淡无比。如此美人,自然使得别的女子妒火中烧,她们甚至不顾礼数,不约而同将那皇子妃视为无物,既无人与她攀谈,更无人向她敬酒。这般情形,那皇子妃自是有些难堪,宫宴开始不到半个时辰,便推说不胜酒力,要去殿外纳凉。她的夫君虽然有些着急,但因为正被昭庆的大臣们缠着敬酒,便没有相陪。
见那美貌惊人的皇子妃随着引路宫女走到外殿后,白思兰不由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其实以她的性情,再大上两三岁的话,必定也会因为妒恨而视那皇子妃为仇寇。但她那时年纪还小,见到美人后并不会生出嫉妒,反而满是倾慕向往。当下她悄悄跟在皇子妃后面,暗中模仿着对方走路时的风韵,直到许久之后,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处虽不偏僻却已多年无人居住的侧殿。
若只是为了醒酒纳凉的话,那宫女根本不必把人带到这里来。白思兰隐隐意识到了不妥,但就在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提醒皇子妃尽快回去时,才发现那宫女借口内急,已经匆匆走了。不过片刻的功夫,殿中后室里居然走出一名陌生人来。白思兰在殿外藏身的地方恰好看不到他的样貌,只能从他的衣着与身量猜测,这应该是一位皇室少年子弟,但却不知是谁。
看到那少年,皇子妃不禁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但那少年却是十分守礼,白思兰在外间听见,他告诉皇子妃这里十分偏僻,让她不要再往前走,先等一等,稍后他会另找宫女过来送她回去。皇子妃感激地道过谢之后,少年便离开了。
见状,白思兰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本她想要先回去,但又怕在途中遇到那少年和宫人,便决定继续躲着,等他们统统走了之后,自己再像来时一样悄悄跟在后面一起回去。
孰料,正是这一念之差,让她看到了之后的事情。
等了半晌,无论是那少年还是宫女,都没有过来,反而过来了一个身着龙袍,顶戴旒冕的人。白思兰虽然尚未得窥圣颜,却从打扮看出这是皇帝。
皇帝像是喝了不少酒,醉意阑珊,脚步踉跄。即便白思兰的藏身之处离他有一丈多的距离,她也清楚地嗅到了浓浓的酒味。看到面前半敞的殿宇,皇帝用很不耐烦的口气让随行太监去端碗醒酒汤来,然后便独自歪歪斜斜地进了偏殿,似乎是打算休息一下。
之后殿内传出的动静,是当年的白思兰尚不能理解的。她不明白为什么皇子妃会哭喊,为什么皇帝会打她,为什么殿内会传出衣裳撕裂的声音,为什么奉旨端来醒酒汤的太监只往殿内看了一眼便瞬间煞白了脸,失手跌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