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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哄然大笑。释印神也是莞尔,洪声说道:“小道长,你叫我干什么?”
道童爬起身来,哭丧着脸说:“小道修月,受灵道长所托,向你转述几句话。”
释印神点头道:“但说无妨!”
道童歪着脑袋,口唇开合,默默念诵两遍,才说道:“灵道长他说,‘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贫道不敢自诩神圣,但身为出家之人,不愿扬名立万,所以辟出一间静室,只容释先生与贫道两人证道。今日无论胜负高低,双方均是不必声张。释先生如果答应,便请入室一叙,如不然,还请掉头回去!’”
众豪客一听,均是大失所望,心想这灵道人古怪透顶,如他所说,两人闭门交手,众人看不了热闹,岂不是白跑一趟?
数百双眼睛盯在释印神脸上,释印神沉吟片刻,点头说道:“灵道长说得是,小道长,请带路吧!”
释燕之忙道:“父亲,这里面只怕有诈!”
“有诈又如何?”释印神笑了笑,大踏步进入道观。修月当先引路。一路走去,观中空无一人,释印神心生疑惑,不由暗暗提防。
转过一道回廊,来到一扇门前,修月躬身让过,说道:“灵道长就在里面!”
释印神注视门户,并不推门入内。修月心生讶异,忍不住问道:“释先生,你怎么……”话没说完,释印神双眉一挑,身上涌出一股煞气,山崩海啸一般向他压迫过来。
刹那间,修月就像是陷入了一只无形的大茧,口鼻窒息,呼吸艰难,但觉那股气势不住攀升,从四面八方向内挤压,修月不自禁步步后退,背靠墙壁,汗如雨下。他望着释印神,心中莫名恐惧,以致生出错觉:这男子化身为一座山岳,巍然高耸,上接日月,自己在他面前,就如蝼蚁一般。
修月心虚胆怯,几乎昏了过去。就在这时,忽觉清风徐来,吹拂面颊,身心为之一轻,跟着一股柔和的劲气绵绵送来,有如一团棉絮,将他团团裹住。
修月缓过一口气来,但觉周围的气机一变为二,忽刚忽柔,往来争锋。释印神的气势刚猛霸道,守如金城千里,攻如万军一向,那一股柔和之气看似一无所争,可是绵绵不尽、后着无穷。刚猛之气纵然凌厉,却如虎咬刺猬,全无下嘴之处,又如百战猛将陷入生死阵中,空有绝世武力,但却一无所用。
修月背靠墙壁,双腿一阵阵发软,那两股无形之气此来彼往,非但肉身压迫,更是精神摧残,刚柔二气像是两只巨手,将他握在手心恣意揉弄,不过片刻工夫,修月两眼发赤,口角流涎,脸上流露出癫狂之意。
“呔!”释印神双目睁圆,突然发出一声大喝,修月仿佛挨了一记闷棍,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喝声一过,门前陷入一片死寂。过了良久,门内传出一声叹息,灵道人幽幽叹道:“释先生何苦连累他人?”
释印神笑道:“我本意试探,不想道长神通了得,使我欲罢不能。你我一旦交手,这小家伙也就走不了啦,与其让他走火入魔,不如让他昏睡一场。”
灵道人沉默时许,叹道:“释先生武功虽强,可惜太过霸道。”
释印神笑道:“圣人曰,‘柔弱胜刚强’。道长的武功以柔见长,笃定能胜过我这霸道的武功了。”
“先生说笑了!”灵道人说道,“还请入内一叙。”
“好说!”释印神跨出一步,气势所至,木门自行洞开。
释印神拂袖而入,但见室内空无一物,席地坐着一个道士。定眼看去,道士年不过四十,相貌清癯,须发如墨,双目灿如星斗,于昏暗之中闪闪发亮。
两人目光相接,便如磁石一般牢牢吸住,灵道人寂如木石,释印神的衣发却是无风而动,旋风平地而起,刮得门扇来回晃动,突然“吱嘎”一声,门户终于徐徐关上。
释印神洒然坐下,笑道:“灵道长,你约我证道么?”
“不错!”灵道人点了点头。
“那么敢问道长,是论口中之道,还是论手中之道?”
“何为口中之道?”灵道人微微皱眉。
“口中之道,吞山河,吐星斗,呼吸六合,笑纳百川,以沧海为佳酿,借天地为酒杯,食龙肝,饮凤髓,服不死之药,与日月同辉。”
“何为手中之道?”
“手中之道,持神剑,分九州,动摇五岳,超越七海,以昆仑为砥柱,振电光为缰绳,缚春秋,挽日月,系过隙之驹,如北斗之恒。”
“好大的气魄!”灵道人抚掌叹道,“纳万物于襟怀,运天地于诸掌,这就是释先生的道么?”
“相去不远!”释印神微微一笑。
“这么说,先生另有其道?”
“周天日月,不过是万物之表象,此乃有形之道,不是无形之道。”
灵道人敛眉一笑,点头说:“贫道明白了,小象有形,大象无形,先生的道藏于山河天地之间,无所不在,又一无所见。”
“好个无所不在又一无所见。”释印神拍手笑道,“那么道长的道又是什么?”
灵道人笑道:“释先生的道有手口之别,我的道也有手口之别。”
“好啊,说来听听。”
“口中之道,唱大风,决青云,引吭九霄,声动万里,以乾坤为肺腑,化虹霓为喉舌,吐龙吟,鸣鸾歌,听无韵之雷,得钧天之乐。”
“妙论,那么手中之道又是什么?”
“弹瑶琴,动八荒,颠倒六欲,勾引七情,以江河为丝竹,变洪洞为鼓吹,理阴阳,分参商,掬明珠之泪,映皓月之光。”
“有意思。”释印神笑道,“道长的道,莫非是音律?”
灵道人笑笑说道:“相去不远。”
释印神点头道:“小音可听,大音希声,道长的道藏于江海风云之间,我等身在其中,却又了无知觉。”
灵道人默然不语。释印神笑道:“灵道长,嘴皮子的工夫你我差不了多少,若要分出胜负,只怕还要再比一场。”
“释先生请了。”灵道人一手垂地,一手竖在胸前。
释印神哈哈一笑,左手紧握成拳,徐徐向前送出。他出手缓慢,但却带起一股劲风,势如龙蛇盘走,似左而右,似上而下,似直而曲,似慢而快,平平淡淡的一拳,却包藏了无穷的变化,足以克制天下间任何武功,对手无论如何应对,释印神都能抢先一步,将其牢牢克制。
可是灵道人没有动,一不闪避,二不出手,只是眯起双眼,竖掌于胸,拳风及身,道袍随风起伏,忽涨忽缩,势如波浪。拳风遇上他的身子,仿佛激流漱石,滚滚流淌而过。灵道人神色不改,笑着说道:“释先生,这一拳可有名号么?”
释印神扬眉一笑,朗声说道:“随机而发,谈不上什么名号,道长不嫌释某狂妄,就叫它‘大象无形拳’好了。”
“好一个大象无形拳!那么,且看我‘大音希声指’如何?”灵道人伸出五指,有如弹琴鼓瑟,轻轻向前一挥,送出一股柔和劲力。释印神见过石碑上的指力,不敢托大,收回拳招,挡住来指。两股劲力相遇,释印神顿觉不妙,灵道人的劲力看似柔和,实则绵密无穷,起初似乎易与,可是一旦向前逼近,就会生出极大的阻力,势如绷紧了的强弓,蓄满了极大力量,一旦放手,立刻反弹回来。
释印神身经百战,遇上过不少高手,这些人一拳一掌,往往含有数重劲力,一重紧跟一重,势如江涛叠浪,使人应接不暇,但这样的劲力难以持久,六七重已是极限,一过此数,势必衰竭。
灵道人的劲力却大不相同,何止六重七重,简直千重万重,无穷无尽,每一重劲力均很柔和,可是前后相续,连绵不断,释印神冲开一层,又来一层,好比滴水穿石,逐点逐滴地消磨他的拳劲,又如水银泻地,不断寻找破绽,渗入他的内力之间。
释印神的武功以刚猛见长,不多久内劲稍稍衰减,灵道人登时反击,一指点向他拳劲上的破绽。
释印神沉喝一声,第二拳呼地送出。灵道人反手格挡,两股劲力凌空相接,静室中迸发出一阵狂风。两人身形未起,双双向后滑出,就在瞬息之间,拳掌密如急雨,交换了一百余招,出手之快,超乎想象。
如此隔空交手,两人越退越远,不觉靠上墙壁,眼看墙穿屋破,两人忽又停了下来,双双低眉垂目,坐在那儿沉思默想。刚才一百余招,几乎穷尽了天下武功的变化,两人纵然武学渊博,一时也觉技穷,心中动念如飞,拼命思索对手的破绽。
两人陷入深思,生机内敛,静室仿佛一座墓穴,落一根针也能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