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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很冷,露在外的冷意,又很暖和,贴在一起,呼吸的热气。她听见iPad还在放,音响还在工作,只是眼皮很重,抬不起来。脸上总是痒痒的,一点一点的冰冷,那是雪花落在脸上,为什么醒着的时候没有感觉呢?啊,的确很痒。她模糊的听见音响热闹着,急急的BGM高高低低地响起。火锅冒出最后一个气泡,咕噜一声,停下来。
时光仿佛永远停止在这里,贝莉儿不知道,如果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瞬间就好了,甜美的梦,相依相偎的梦境,满足她内心最深处,那个让人发笑又过分的渴望。她想自己是在漂浮,飘啊,飘啊,飘向空中,永不止息。然后在那一瞬间她狠狠地掉在地上,脸砸在雪里,还有一个光滑坚硬冰冷的东西,差点把她的鼻血都挤出来,肚子上一个重量砸得她一个窒息。
哐当当,雪球上的小桶被撞掉下去,在地上咕咚咚滚了两圈,滚远了。
贝莉儿和玛利多诺多尔狼狈地从雪里爬起来。他们两个都睡着以后没人保持平衡,玛利多诺多尔睡着的姿势本来就是歪的,他又太重,把贝莉儿压进了雪屋边的那个雪球上。
“are you OK?”他们花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彼此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玛利多诺多尔涨红了脸,是他要求看电影,他还抱着碗睡着了,简直丢脸死了,明明白白地告诉花儿“我很无聊我是个逞强的笨蛋”。贝莉儿捂着鼻子,泪流满面,坚硬的冰砸得她脸上一片红,他又忙摸着她的脸,帮她看有没有问题。
那双黑眼睛盈着泪看着他。玛利多诺多尔都来不及想入非非。他捧着她的脸重复问:“莉莉Are you OK?”贝莉儿吸了口气的说:“No……”头发被扯得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挂着,她摸了半天终于拿下来,拿到他们面前,映着火光是一段黑色的线。
玛利多诺多尔:“……”
贝莉儿本能地拉了拉那线,又长又重,她顺着往下看,线一直延伸到雪里。……妈呀这啥玩意?她往下弯腰,感觉好像那双扶着她的手滞涩了一下,贝莉儿顺着线摸去了屋边的雪球,发现雪球下面似乎是……一个盒子。
一个盒子,埋在雪球里,连着一段长长的线,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贝莉儿看着玛利多诺多尔。公举的脸背着光,他还睡得头发衣服凌乱,脸涨得更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莉莉……”贝莉儿拿着线emmm,她站起来,往另一个雪球那边走。
另一个雪球下面也有盒子,长长的线,绕着雪球转了三圈,间谍似的藏在那里。贝莉儿完全醒了,她哭笑不得地拿着盒子和线。“what’s it?”玛利多诺多尔狼狈地说:“the present of tonight。”
明显看得出来他想保密,倒计时的时候给个惊喜。他藏得够深的。贝莉儿哈哈哈笑起来。
这下都不需要醒神冷水什么的,他们完全醒了。看了看时间,睡过去快一个小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某种程度上,也算加速完成了今晚等待倒计时的任务、他们彼此望望,不好意思地相视一笑。
火已经快熄灭了,冷气从地上席卷过来,还好是这时候醒了,不至于着凉。贝莉儿把盒子在雪球下摆摆正,然后和玛利多诺多尔一起收拾着剩下的残羹。火锅冷得开始凝固在那里,上面一层厚厚的油。烧烤架也搬开,拆开用厨房纸稍微地擦擦,一起搬到雪屋后面,这样面前铲开的空地上就只看得见一个薄薄的印子。
视野重新空旷起来,玛利多诺多尔加了几把柴,将它团团围起,快要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燃得比今晚任何一个时候都高,在空气中劈啪作响,热气蒸腾得雪花向上飞舞。贝莉儿将酒杯拿来,等他直起身,递给他一个。
酒杯最终也只到三分之一上面一点点,就只有这么多啦。如果想到这个高度就是铺在地面的高度,那它其实真还是挺厚的。果酱的罐子放在泳池边的冰箱里,她跑去拿来,试图拧开盖子,给他们的天然刨冰里倒果酱。但是盖子冻得太硬了,她拧不开,玛利多诺多尔朝她伸出手,她笑了笑,把瓶子递给他。
波的一声,果酱盖子旋开了,在空气中发出撕拉的声响。玛利多诺多尔晃了晃,果酱冻得有点硬,拍了拍底,晃动一下,倒出来,贝莉儿举着杯子等着,深红色的果酱浓郁得像一片河流,甜美可口的河流,从瓶口缓缓流出来,温柔地滑下雪尖。月光照下来,它闪闪发光,丝缎一样可口。
她想吃,但是玛利多诺多尔按住她的杯子,让她等等,让果酱浸透进去。他们两个一人一个杯子,端着放在栏杆上,看着底下的湖。观景台下的悬崖,悬崖下的山谷,山谷下的湖。睡醒以后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吸入了一肚子的冷空气,和梦中一样的雪花,细细的结晶飘在脸上,向下是深渊,童话的秘境,在月光中幽蓝的湖水,莹莹地闪着来自异界的奇妙的光。
人在高处时,会想跳下去,或者会把手里的东西丢下去。有强烈的风吹来,于他们身后摇晃那片火焰。贝莉儿问玛利多诺多尔:【你想过在这里飞吗?】灵魂似乎也飞起来了,在夜色下和山谷之间翱翔。玛利多诺多尔咧开嘴,笑得停不下来。
【我十二岁时试过在这里蹦极。】他敲了敲栏杆,示意就在这里。【会飞起来。】
她哇了一声,笑着看着他,那一定是永生难忘的奇景。等等【十二岁可以蹦极吗?】
【当你有一栋私人房子,还自己出钱请教练,没人管你的时候就可以。】
他低着头看着她,即使神情随意,仍是下意识姿态优雅地端着酒杯,贝莉儿仿佛透过他的样子看到他年少时的模样。一定也和现在一样的一本正经和讨厌,绿眼高傲又美丽,抿着的红唇玫瑰一样芬芳。一定……一定和现在一样,可爱得让人想揉揉他的头。她突然说:【那时候你还是金发。】
【是的,那时候是金发。】
【也是现在这个发型吗?】
【不是,比这个稍微短一点。】他比了比长度,大概到脑后,很正常的男孩子的长度。
【为什么想留这个发型呢?】
公举看着手机,脸上有点难为情,难为情得可爱,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等着他回话。最后他还是在手机上打字了,递过来给她。
【因为这样扎起来好看。】
【那染发呢?】
那双绿眼睛狼狈不堪的看了她一眼。但是他还是回答:【……我觉得金发碧眼太俗气了。】
玛利多诺多尔对自己的金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喜欢。浅淡的金色、傲慢的金色、冷得毫无人气的金色。被说就只是因为有才如此嫌弃地随便浪费又怎样,成年后他将头发染成了银色,而且就不打算改回去。他喜欢银发绿眼,不喜欢金发绿眼。他总不能把眼睛染了吧。【为什么?】花儿惊讶地说:【你的头发很美!】
玛利多诺多尔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所有人都说他的金发美丽,不如她的一句赞叹。就只是因为……就只是因为这样,他也想在她面前展现独一无二的自己。金发碧眼有那么多人,银发碧眼只有他一个。他问她:【银色不好看吗?】
【也很好看!】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就只是……就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说:【我没见过你金发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无论怎么样玛多都很可爱。】
他看着那个单词半天,重复确认是“可爱”还是“美丽”。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是可爱吗?不是美丽吗?这个词语像是形容孩子,而且从beautiful又降级了是不是。她用力的重复说:“玛多is cute!Very very cute!Silver is cute!”
他有点委屈:【我不好看吗?要用可爱来形容吗?】
【好看!玛多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她的手指飞快地在自己的手机上打:【但是我觉得玛多世界第一可爱!】
他抿着嘴,还是有点不高兴,但是又立刻开始飞快的冒泡泡,为她说的“世界第一可爱”。可爱也行,可爱也可以,世界第一就好。他抿着嘴,又忍不住高兴的笑。随即他突然……突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会说一个人可爱?可爱和美丽,都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可是为什么说一个人可爱呢?你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人笑,你觉得他美丽,他美得像一个淡漠的印象,潘多拉也是美丽的,除了美丽,没有任何感觉。你觉得他美。可是然后他活过来,笑和生气,眨眼和开始说话。
你觉得他开始可爱了,那是因为开始真正看见这个人的灵魂了。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