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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几句话,瞎夸呗。”小诚开着车,一派坦然:“王胖子人不错,等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顿饭。”
……
黄昏下,女人蹑手蹑脚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蒋怀远正在睡着,手上戴着输液针头。
妻子站在病房门口,拿着他的手机,心脏狂跳,平静了几秒,她打开屏幕,屏幕上还是上次两个人一起去植物园拍的梨花。
妻子颤颤巍巍在通讯录里翻找。
刘编辑,小赵,宋梅,蕙心……手指停了停,继续划动。
修车杜,海生,陈鹏,……
终于找到了。
女儿晓鲁。
妻子犹豫再三,眼睛一闭,按下号码。
手机界面显示通话中。
接线声嘟——嘟——
……
偌大的房间,地上凌乱地散落着蒋晓鲁的行李,男士的皮鞋,裙子,内衣……
抑制不住的喘息从卧室里传出。
蒋晓鲁躺在床上,半裸,脸颊绯红,咬着手指,宁小诚头拱在她胸口,正在使坏。
舌尖滑过——
蒋晓鲁轻轻仰头,颤抖。
手机铃声一遍一遍响起,在地上震动。
蒋晓鲁终于推了推他:“……你让我接电话。”
小诚沉默几秒,妥协,但又十分孩子气地赖着她,头碰着头,听着她呼吸。
蒋晓鲁赤着一只胳膊去捞手机,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喂?”
电话那边没人说话。
蒋晓鲁清了清嗓子:“您好,哪位?”
妻子在病房外,听到电话终于接通,忽然倍感辛酸,抑制不住地哭腔:“你是蒋晓鲁吗?”
第33章
宁小诚这事儿说出去可能要被人乐掉大牙了; 眼睛专注看着路况; 其实他脑子里一直在琢磨; 时不时还侧头。
蒋晓鲁坐在旁边,很气恼:“你别笑了!”
“我憋不住。”宁小诚难掩无奈,开着车; 自言自语:“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叫什么事儿,跟自己老婆亲热的时候被老丈人打断; 还是个多少年没见过面的。
哭笑不得。
时间倒回半个小时之前——
“你是蒋晓鲁吗?”
蒋晓鲁稍稍坐起来:“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我是……”妇女在电话这头也不知道怎么说; 支支吾吾地:“我是你爸爸的妻子。”
蒋晓鲁脑子里的弯儿没转过来,啥?
“赵襄萍; 蒋怀远的妻子。”妇女平静下来,意识到可能太直白,放缓了语速。“我是偷着给你打这个电话的,可能吓着你了。”
蒋晓鲁虽然震惊,但心里已经预感到可能是蒋怀远遇上了什么事:“您说吧; 我在听。”
“我和你爸爸现在在北京,他病了; 骨髓瘤肾病,医生说不太好,其实已经有段日子了,是实在撑不住才来的,他不让我打扰你,也不许我联系你; 大夫让住院,押金交了一万多,这几天算上药和各项检查的钱,家里积蓄已经差不多了,后期可能还得手术,孩子,我是真没办法了……”赵襄萍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的掉眼泪:“我跟你说,不为让你拿钱,好歹你过来看看他,要是能帮就帮一把,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特别想你,我也知道你们父女俩的事儿我插不上嘴,但你说,他人现在躺在那儿,万一将来真有那么一天,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赵襄萍这话说的,一半真心真意,一半也存了些自私。
为生活奔波的妇女,没有孩子,丈夫这一病花了两人存了这些年的积蓄,不治了,不忍心,接着治,老家的房子就得卖了。
卖了以后,你让老两口住在哪儿?
治好病,能剩下钱,是最好,可你剩下的,在哪儿也不够再买一个小窝;治不好,蒋怀远就算真留不住了,她一个女人,难不成最后去养老院?
思来想去整整一夜,赵襄萍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
不管蒋晓鲁认不认蒋怀远,试一试,总有个机会。
哪怕她不出钱帮忙也无所谓,来看一眼,让她知道你爸爸这些年其实日子过的也就这样,更没有把你忘了,算她为蒋怀远尽一份妻子的责任。
可蒋晓鲁是个多重感情,多实在的一个人哪。
一听,紧着问:“在哪个医院?”
赵襄萍说:“X大附属医院。”
蒋晓鲁前阵子才去过的地方,她应了一声,说我这就去,电话就挂了。
手机扔在床上,她和宁小诚面面相觑。
屋里很安静,电话那头说什么小诚全都能听见。
互相看了一会,小诚叹气,起来穿衣服:“走吧——”
蒋晓鲁整个人都是懵的,忡怔问:“去哪儿啊?”
“医院啊。”小诚系着皮带,用嘴叼着衬衫:“你不说你这就去吗?”
蒋晓鲁茫然看他:“我说了?我刚才说的?”
完了,宁小诚这才反应过来,蒋晓鲁吓傻了。
他单腿跪在床上,俯身盯着她,拍拍她脸:“刚才到底谁给你打的电话?”
“哦,哦——对。”蒋晓鲁也爬起来,“得去看看。”
从接了电话到现在,也就几十秒,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不真实。
胡乱抓起一身宽松的运动装,套上,蒋晓鲁就跟着小诚出了家门。
到医院楼下,都是拎着晚饭的家属和病号,问清楚哪个病房,蒋晓鲁又不敢上去了。
“我……要不……不去了吧?”她踟蹰,“去了说什么?”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电话都打了,不去看不合适吧。”宁小诚跟在她身后,也不强迫。“你家里的事儿,随你。”
蒋晓鲁想了又想,还是进了电梯。
楼上,蒋怀远还在和旁边的病友说话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多大啦?”他慈爱看着病友床前的小孙女。
“六岁啦!”病友今年七十多岁,肾结石住进来的,平日里有老伴和儿子轮流照顾,儿子忙,每天只在晚上来,今天小孙女放学早,就接来一起看爷爷。
病友和他说起话来:“伙计,你是从哪儿来的?”
蒋怀远靠在病床上:“青岛。”
病友点点头:“哦,就你和老伴儿两个?我看这几天她一直伺候你,对你可好啊。”
蒋怀远腼腆笑:“嗨,互相帮衬着呗,她人不爱说话,但是对我没说的。”
病友又问:“家里孩子几个?”
蒋怀远默了默,又笑起来:“就一个,女儿,平时工作忙,怕她惦记,也没敢跟她说。”
“女儿好,女儿贴心。说是忙,心里肯定着急呢。”病友也不傻,见蒋怀远神色躲闪,就知道家里肯定有矛盾,往回拉话题:“其实啊,咱们这个岁数病了不一定非得麻烦孩子,有医保,也方便。孩子一天天那么忙,来干什么啊。”
“对,对。”蒋怀远配合着,哂笑。
蒋晓鲁站在病房外,隔着小玻璃。
赵襄萍双手握在一起,不知所措:“人多,这周要等大夫会诊,看看情况,能不能手术要下周才能知道。”
“有多长时间了。”蒋晓鲁问。
“唉……要真说起来,有半年多了,在青岛治了几个月,他也不太上心,就给耽误了。”
赵襄萍没想到蒋晓鲁来的这么快,心里激动,说话很急:“其实以前那些年,他来北京看过你,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次了,但是你母亲怕影响你学习,从来没让你见过,每次给你带的苹果,桃儿,还有虾,怕不新鲜,都是用箱子装了干冰带去的。”
“可每次去了,两三天,又是怎么拿去怎么拿回来的。虾也怄了,苹果也烂了。”这话,赵襄萍只说了一半。
还有每次蒋怀远偷着用信封包的钱,他背着她攒下来的。
女儿要上初中了,是一份,上高中了,是一份,上了大学,又是一份。可从来就没送出去过。
“人老了,心里想的多,都已经来这儿了,不见见你,他心里肯定难受。”赵襄萍始终穿着那件呢红外套,小心翼翼地,“你……进去看看?”
蒋晓鲁始终看着小玻璃里的人,看着看着,忽然低说了一句“对不起”,转头就走。
宁小诚一皱眉,迅速跟过去。
这一走,赵襄萍心凉了一半。
蒋晓鲁站在走廊拐角处,眼睛通红,捂着嘴,死死不吭声。
小诚疾步走到她面前:“不想进去了?”
“不是……”蒋晓鲁痛苦摇头,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话都说不完整了:“机场……我见过……我没……没认出来……”
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宁小诚没听明白:“什么?”
蒋晓鲁捂着嘴,哆嗦着,心里急的只跺脚:“我,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