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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您拿我当野生的,我不在乎。”
“您觉得我赚钱容易,可您见过谁是拿着麻袋站在马路中间等着天上掉馅饼的?郑昕买车缺钱,我可以拿,前提是这笔钱合情合理,也在我能力承受范围内。小姑娘爱美,有虚荣心,能理解。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我也是她那个年龄过来的。”
蒋晓鲁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求您一碗水端平,起码也要给我留条活路吧。”
说完,蒋晓鲁又觉得很讽刺,冷笑:“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您亲生的。”
“晓鲁……”郑和文咳嗽一声,想打破局面。
蒋晓鲁又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郑叔,这事儿不是冲您,也不是冲郑昕。”她看着她妈妈,眼泪唰地一下,多年来对母亲的积怨,委屈,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缺口,倾泻而出:“我就是觉得我在这个家仅存的意义,除了添麻烦,就是为了您的面子,像您手里一块抹布,用得着就拿起来擦擦,用不着丢在水池里连洗都懒得。”
“这些年您问过我一句吗,我过得好不好,受了委屈怕不怕,天冷了穿的暖不暖,我在外头被人羞辱看笑话的时候您在哪儿?我说怎么那么着急让我去沈阳相亲——”蒋晓鲁也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口不择言:“是想早点让我出门,别耽误了郑昕嫁人吧。”
“我一个当姐姐的老闺女还没走,她当妹妹的,于情于理说着也不好听。”
“蒋晓鲁!”杜蕙心气的哆嗦,拍案而起,恼怒指着她:“你再说一个字。”
“我再说也还是这句话!”蒋晓鲁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了几度:“你喜滋滋过着自己的日子,满脑子想的都是郑昕,您为什么这么偏着她,不就是当初想给郑叔开枝散叶生个男孩结果是个女儿吗,您觉得亏着他们,抬不起头,所以这些年兢兢业业对待郑昕,生怕外人觉得她矮一头,什么都顺着她。”
“只要她高兴,我死活您在乎过吗!您只顾着您自己!要是这样,当初您为什么——”
啪!!!!
一记响亮耳光!
蒋晓鲁被猛地打偏了头。
“蒋晓鲁!”
“妈!”
“蕙心!”
三声惊呼,杜蕙心脸色惨白,嘴唇发抖,颤巍巍指着门口:“滚!”
她盯着蒋晓鲁,伤心眼泪缓缓从眼眶而出:“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把你留给你那个爸。”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跟了你这个妈。”
蒋晓鲁倔强挺着背,夕阳从她背后照进屋里,一家四口人在客厅形成了很微妙的剪影画面。
杜蕙心指着门口。
郑昕惊愕捂住嘴。
郑和文皱着眉头。
蒋晓鲁独自面对着他们,站了三秒,夺门而出。
杜蕙心终于哭出声音,坐在沙发上,含泪哭诉:“老郑……我……我真不知……”
“我知道我知道。”郑和文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厚安慰,也是十分无奈:“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孩子说的气话,不要放在心上。”
……
蒋晓鲁一个人从家里出来,什么也没拿,穿着家常的黑色短袖衫,方便的牛仔裤,拖鞋。
人来人往的时候,她怕别人看见,把皮筋拽断,让头发散下来挡住脸。
走了两步,停下来双手捂脸,想哭。
大街上都是人,攥了攥拳头,还是忍住了。
她走到李潮灿家楼下,想起小时候李潮灿总在楼下喊她,晓鲁?晓鲁?她踩着小板凳露出脑瓜,干嘛呀?
他脏兮兮地在楼下招手,来呀,我妈给我零花钱了,给你买冰激凌吃。
每到这时,蒋晓鲁就会跳下小板凳,鬼鬼祟祟跑下楼,和李潮灿出去打牙祭。
蒋晓鲁停下,忽然很想他。
她仰头喊:“潮灿——李潮灿——”
过了几秒,没动静。
平常要是听见她声音,李潮灿都会脖子上搭着毛巾,一嘴牙膏泡沫骂骂咧咧站在窗台。
蒋晓鲁又喊了两声:“李潮灿——”
陈淑芳笑着从楼上往下看:“晓鲁,你找潮灿啊?”
蒋晓鲁一怔,下意识低了低头:“阿姨,他在家吗?”
“不在,还没下班呢。”陈淑芳亲切朝她招手:“上来呀,阿姨家刚开饭,有好吃的。”
“不去了阿姨,我吃过晚饭了,潮灿不在我就走了,没事儿。”
“哎,乖囡,你着急,一会儿潮灿要是回家我让他找你去。”陈淑芳急急喊住她。
“不用不用。”蒋晓鲁怂怂否认:“我真没事儿,就是找他说说话。”
“阿姨再见。”
“哎。”陈淑芳笑盈盈地。
蒋晓鲁低落地走在街上,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一摸口袋,兜儿里还有几十块钱,留三块买地铁票,投奔常佳,剩下的……
蒋晓鲁瞥了眼街对面的小卖铺,从容过街。
宁小诚看见蒋晓鲁的时候,她披头散发坐在道边的马路牙上,脚边还放着两个已经喝空了汽水瓶儿,正在解决第六根冰激凌。
小诚蛮新奇,停下来站在街对面望着她。
一根北冰洋,蒋晓鲁悠闲看着街边的人来人往,熟练拨开包装,平均每根以五口到六口的速度吃完,而且一口咬下去,在嘴里压根不嚼,直接往下咽。
那吃法,像带着恨似的,有点报复社会的意思。
看她连吃了两根,小诚过马路,也省了那些客套,反正俩人也够熟了,直接微笑与她调侃。
“天儿也没那么热,你这么吃,是心里恨谁呢?”
蒋晓鲁闻声仰头。
本来是句打招呼的玩笑话,待看到蒋晓鲁的脸,小诚愣了一下。
蒋晓鲁手里捏着小木杆,不似平常热情,迅速低下头,装作看向别处:“小诚哥,你也出来遛弯啊。”
小诚背着手,沉默几秒,笑一笑,蹲在她面前,探询问道:“挨打了?”
蒋晓鲁一直扭头不看他,忽然听到他这么问,也不知道碰了哪根神经,眼泪豆儿似的掉了两颗。
宁小诚装作没看见,也把目光挪向别处。
蒋晓鲁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揩掉眼泪,逞强:“没有。”
“跟我妈吵架,被撵出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宁小诚叹了声气,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点了根烟抽:“说说呗。”他眯着眼,随手掸了掸鞋上的灰:“你憋在心里也是憋着,跟我说说当解闷了。”
蒋晓鲁沉默几秒,摇头:“你帮不了,家里的事儿,谁都帮不了。”
“没什么不能解决的,除了生老病死你真拿他没辙,就真到了那步,还有大夫不是?”小诚觉得她们这些姑娘心眼窄,跟家里闹僵了,多半是家长里短,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让蒋晓鲁宽心。
小诚的出现是个契机。
蒋晓鲁现在是真的特别想找一个人说说话,这些话不说憋在心里,她活的太累了。
听完,宁小诚问——
“郑昕要买那车,多少钱?”
蒋晓鲁叹气,伸出手指。
宁小诚笑了:“我当多大事儿。”
多大的事儿,也不值当一个女孩脸上挨这一下。
蒋晓鲁皮薄,又软,杜蕙心打她那一巴掌下了大力气,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挺难堪的。
蒋晓鲁下巴磕在膝盖上,摇头由衷说:“小诚哥,这个对你来说可能是件很不值一提的事儿,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以前我总觉得没什么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可是长大了才能体会到,很多东西,有钱也解决不了。”
比如亲情,比如渴望,比如不被种种羁绊的洒脱。
抬头看天,蒋晓鲁的眼神中充满对某种生活的渴望:“你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特别自私的希望自己能嫁出去,我妈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像一旦嫁出去,我就跟这个家里脱离了关系似的。”
“去哪儿都行。”蒋晓鲁疲惫阖上眼睛,脑中不自觉开始胡思乱想,想起上次给她介绍的那个军人姜孟,她轻嘀咕:“自己有个家,再也不用看谁脸色,我再也不回去了。”
这日子得过成什么样能让她这么破罐破摔?
宁小诚也沉思起来。
说是家长里短,可也确实伤人,蒋晓鲁这么多年过的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这天的天气很好,有和煦温暖的微风,有绿绿的树叶和喧嚣的车水马龙。
两人并排坐在路边。
身后是行色匆匆着急归家的行人,他们提着新鲜的蔬菜,打着手机,骑着自行车,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一瞬间。
宁小诚看着蒋晓鲁,眉眼生动,青春鲜活,心动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
“那个……”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