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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真岚动身,苗人少女已然随着一股水流向前方急速漂出,转瞬变成一点。
“真是的……”真岚站在水里,望着那笙急不可待奔去的身影,嘴角缓缓浮出了笑意,摇头,“原来这丫头学了轻身术,除了逃命、还有这样的用处?”
然而空桑皇太子并没有急着起身追赶,他的眼睛望着水面上浮动的白塔的倒影,眼神复杂,仿佛还在某种情绪里动荡不安。
许久许久,他说了一句突兀的话:“方才那首歌……很美。”
旁边的那名鲛人虽然奉命来迎接,但对着空桑的皇太子,眼底里的光芒却隐隐如针,此刻听得这个问题,忽地冷冷开口道:“传说中,这首《潮汐》是当年海皇纯煌在少年时,为送别白薇皇后而做。只可惜,就算是白薇皇后也只是将他当作了朋友,而不是‘同类’。”
真岚身子微微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复国军战士注意到了空桑皇太子脸上的变化,不再多说,只是俯身低声道:“前方战乱,水路不通,还请皇太子紧跟我们前往大营。”
“前方战乱?”真岚失惊。
“不错。沧流靖海军团对湖底我军大营进行围攻,已然进行了数日。”复国军战士往前引路,淡淡回答,“左右权使都在指挥战斗,无法分身前来迎接。”
真岚却蓦地变色:“你们怎么不早说?那笙……那笙她已经跑出去了!”
那个鲛人笑了起来,神色里有某种讥诮:“我知道。”
真岚看到那种神色,心里蓦地一冷——这些鲛人,是故意的?
“这个戴着皇天的丫头,便是让我们左权使炎汐违背昔日诺言、变身为男子的人?”顿了顿,来者的声音冷肃下去,隐隐愤怒,“用美人计离间我们复国军!你们这些空桑人,让我们内部起了多大的纷争!长老们的愤怒让左权使几乎被免职,你知道么?”
真岚怔住,喃喃:“什么美人计?胡说八道。你们连这个都要管……”
说到最后,皇太子的眼神里也带了怒意:“连别人的变身都要管?!”
“连自由都没有,连生存都不能,还谈什么相爱!”那个鲛人战士却首先愤怒地发问了,眼里的怒意宛如爆发,忘记了对来客的礼仪,“你们空桑人,会真的爱鲛人么?连自由都不给我们,还来奢谈什么相爱!”
真岚默然地在水中凝望着那一行鲛人战士——那些战士里,一小半是鱼尾人身的原始鲛人,而大半都是分身过的有腿鲛人。那些在水中的双腿显得如此怪异,让人不自禁的想起那里原本应该是一条曼妙灵活的鱼尾,然后不寒而栗。
复国军战士里,大部分都是从云荒路上奴隶主手里逃出来的鲛人奴隶吧?
经历过分身劈腿的痛,榨取珠泪的苦,这些以各种方法出逃而投身于复国运动的鲛人们,心里定然积累了深厚的苦痛,相互之间有着战友般的约定,对空桑和沧流有着难以言表的深切恨意。
真岚望着那一双双充满了愤怒和敌意的眼睛,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在桃源郡,当他和苏摩的双手握在一起、定下空海之盟的时候,他就知道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依然存在。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种巨大的鸿沟。
迎客的歌声还在水中回荡。
潮汐涨落,亘古不变,而歌者却已换了多少人?
在七千年屈辱的奴役中,无数的死亡和仇恨如岁月的巨大足印碾过,踏碎了久远时海国和云荒之间曾有过的、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回忆。
千年之前的海皇纯煌和白薇皇后,是否预料过如今这两族之间至今难解的种种深仇?
第十五章 大营
从古到今,这片云荒大地上,有多少人曾经来到过这万丈的镜湖底下?
碧蓝的水面在头顶闭合,下潜的过程中,光渐渐消失,宛如夜色的降临。而天籁般的歌声还在水中荡漾,时近时远,仿佛无所不在的光,笼罩了光线黯淡的水底。
在黑暗的水底,文鳐鱼的两鳃上发出幽幽磷光,就像两盏小小的灯在前方漂移。那笙不自禁地被那样的歌声吸引,怀着兴奋的心情,自顾自地跟着那条文鳐鱼往前闯,将真岚一行甩在了身后。
跟着这条鱼,就能看到炎汐了吧?
已经有快半年没有看到他了啊……苏摩和真岚那时候在桃源郡,说炎汐会变成男的回来娶她,不知道会不会是真的呢?
如果变成了男的,他的相貌会改变么?声音会改变么?
特别是,他会不会喜欢自己呢?
那笙忐忑地东想西想,感觉心脏在砰砰地跳跃,不知觉地加快了速度。因为佩戴着辟水珠,水在她的身前自动退让,开辟出一条道路来,直通深处。
那笙踩着水底的砂土前进,忽地看到水道深处有幽幽的光,便欢呼着直奔过去。
然而奔得太快,她的脚绊倒了某个横生的东西,喀喇一声响,断裂。她摔了一个嘴啃泥,半晌才揉着脚踝站起。嘟囔着,借着胸前辟水珠的微光看去,只见水底支离破碎地摊了一地的嫣红,原来是一枝极美丽的珊瑚。
她这才站住了脚,细细看着着万丈水底的美妙景象,目眩神迷。
这是梦幻的森林……幽暗的水底遍布着一丛丛的珊瑚和水草,色彩绚丽,一簇簇如同玉雕。在飘摇的水草中,不时有珠光闪动,是贝类开阖着巨大的壳,吐出一串串气泡。
微弱的珠光中,无数鱼类漫游而过,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奇特外形。
很多鱼的头顶都有发光的珠子,仿佛镶嵌了一个小小的灯笼。披着美丽的磷光,剪着长尾骄傲如公主般地游过。那些发光的鱼类在水中排成队,徘徊着游动,形成了巨大的漩涡,一直向着水上透入天光处游去。
那笙看得发呆,看到身侧一个黑灰色的大大蚌壳正在打开,吐出一串气泡,一时心痒,忍不住伸出手去捉里头的那一颗珠子。
“砰!”手指方一触及柔软的蚌肉,整个蚌闪电般地阖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立刻抽出手指,险险被夹住。
那笙退了一步,正好又踩在方才那丛珊瑚上,里免寄居的小鱼们惊惶地出逃,四处游弋。“哎呀!”她有些歉意地望着那一丛被踩坏了的红珊瑚,觉得自己宛如一匹闯入了花园的野马,不敢再这样在水底横冲直撞。
然而,等她抬起头来,却发现那条文鳐鱼已然游入了碧水深处,再也看不见踪影。
“这下糟了!”她恼恨地跺脚,四顾寻觅,却只见一片黯淡的深蓝。
无数的光明明灭灭闪烁,躲在影影绰绰的黑暗背后。周围的水声悠长低缓,时不时有潜流涌来,将她的身子带得东倒西歪,仿佛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经过。
“喂……”方才的兴奋渐渐平息,那笙感到隐隐的害怕起来,不由站定,颤颤地对着周围喊了一声,“喂?有人么?”
只有水波的声音回答她。
“臭手!臭手!你……在哪里?”一直跑出了那么远,才发现自己迷了路,那笙不敢在乱走,站在原地大喊了起来,踮着脚尖四顾,却看不到方才那一行鲛人战士和真岚的影子。
她壮着胆子边走边喊,勉力记忆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然而摸索着走了一段路,忽然脚下一软,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整个人踉跄跌出,眼前忽然全黑了下来。
水的浮力让她在接触到地面后又迅速漂了起来,然而她的脸面和双手已然是插入了软泥中,等拔出来只闻见浓烈腐臭的气息——不知是水底沉积了多少年的淤泥。
她惊惶地抬起头,却发现头顶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光。
连那些水底远远近近亮着的游鱼的磷光,此刻竟然都已经看不见。水流平缓地穿越,身周有奇特的簌簌声,有什么冰凉而湿润的东西抚上了她的脸。
——是……是水藻吧。
她想着,解下项中佩戴的辟水珠,拿在手上当做灯笼。微弱的珠光,照出了头顶密布的巨大藤蔓状森林,让她乍然一见,不由脱口低呼了一声。
那些水藻长在镜湖最深处,雪白而修长,随着潜流跳着舒缓优雅的舞蹈。
真是美丽啊……镜湖水底下,居然有着这么多人世所不能见的奇特景象?无意中,手指摸到腰畔的一个革囊,那笙猛然想起那是雅燃托付给她的东西,连忙解了下来。
水涌入了革囊,将雅燃的遗体在瞬间溶去。
那两颗凝碧珠在水中悠然下沉,陷入了水底绿色的藻类中,仿佛那个受了千年折磨的灵魂终于在水里安然闭上了眼睛。
那笙望着,不由又觉得难过:“雅燃公主,我带你回来了,好好安息吧!”
听得那句话,那些雪白的水藻丛仿佛蠕动了一下。那笙将手伸出去,用力在水里揉搓——这里泥沼的气味,也实在难闻了一点。
她擦着手,忽然发现右手上的皇天戒指忽然焕发出了一道光芒!
她还来不及回过神,头顶忽然穿来了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