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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思动荡里,立后大典已然开始。
七月暮,乾元殿长乐宫前,那铜铁铸就的长龙其后披着扶摇开合的羽翼,颈间逆鳞并着龙身挂满一排排串联一处的大红色灯笼。若是瞧得不真切,远远儿一眼眺过來,竟是那般触目惊心的艳,逼仄的好似龙颈龙身上挂着一道道鲜血的伤痕。
刘福海站在临时搭建的莲形高台上尖声宣读圣旨:“原漱庆宫侧主位、元妃陈氏引娣,恭贤谦和、慧智端然,自封妃之后更为缜密玲珑、性桂宽睦;且自雅贞毓秀皇贵妃大去之后,将漱庆一宫事务打理的井然有序、不见乱却;更甚,于朕御前毓秀流珠、端仪周成,大有母仪之风,可母天下、为帝后。故,直此鸾鸟呈祥、凰凤于天之日,特将陈氏引娣立为皇后,由漱庆宫蘅华苑牵往长乐宫正殿,执掌凤印,打理后宫一切事务,承宗庙、母天下,滋与朕同体,钦此??”
多情最是着红装,一点妩媚一点殇。踏着被灿灿金光丽影铺就而出的、足下这一条长长的御道,我着红衣、带凤冠、水杏的盈眸被以金粉勾画出了上挑的趋势,在宫人的簇拥、服侍之下,一步步走向高台中央、皇上的近前,向他落身一拜。
我做到了,即便是远去的旧主恭脀翙昭圣皇后费尽心思、耗尽气血神思,一生所止步的女人至高之位也原不过是一个从一品的宸贵妃。而想都不该去想、又何曾能想到的?我成为了这西辽弘德一朝的新一任皇后!
原本是何其荣耀何其欢喜的一件事,却因眼下这可以预见的时日无多,偏又显得那么悲凉!好悲凉……
心头一闷,并着一阵泫然,我抬手搭上了皇上伸來的臂弯,借力起身,自他手中接过那金质镶碧玺的凤印,对上他那灼灼的眸子,见他牵唇含笑。
就这么临风看着他,看着我此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以他妻子自居的这位挚爱良人,我心头终于一舒,眼睑却发涩,但就此牵唇僵僵的勾出一笑。
一时天地生光,满殿满空尽是朝拜庆贺之声!绵绵入耳不觉的觐见仪仗间,天风高远而动荡。
大红色的绣金银双丝彩凤的宽长拖尾缭绫宫裙华盖合风肆动,成阵成阵冶冶的在半空里扬起來。这般触目惊心的红在风中招展漫溯,又经了金灿阳光灼灼妖妖的一映,便刺目出透明的华光颜色,原本大红的底子便在这透明中斑驳成了点点碎碎细细的微砂,一疏幽惝恍流蹿,竟好似有血柱自身后的肌体里喷薄而出、血珠子簌簌的溅了半空……
便连空气里的味道,都似乎染就了一层腥甜。
☆、第一百二十六话乱军攻城大数尽
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在做梦?这十丈软红恩恩怨怨、恨恨乱乱是不是都不过一场幻念的放逐?
人生如梦,非亲身历经又端得能够知道的这样清楚呢!譬如现下,这大军压境的当口里,莫说是皇上,便是连我这么一个伴君侍驾的皇后都不敢相信,都恍然觉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一场不大真切、却又无论怎么努力都就是醒不來的无边幻梦!
“引娣,这是怎么一回事?”陛下将我抱住,在这高高的观景苑木阶支撑的六层飞檐鼓楼上,我二人衣袂飘飘、袍袖欲举,“好好儿的,一切不是都好好儿的?”入目满眼仍旧华美威仪、不可方物的河山锦绣,陛下面靥贴烫着我的面靥,音波徐徐中带着一痕幻似自嘲的玩味,“怎么就,做了这类似于困兽之斗的一怀境地了!”他叹,又顺着一落声的空荡而忽地徐徐笑起來。
这笑声又小见大、由徐徐轻轻到浓浓重重,好似一把滚烫浓炙的烈焰历火,猛地一下就嗜咬着我的柔心呼掠过去,一下子就掀起一层油皮來!
可是皇上的问句,我却无力回答,我回答不了。
怎么了……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就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怎么莫名其妙的……眼见着,就亡了国呢?
温软的微风徐徐吹掠过面靥侧颊留出的碎发,一触一触贴着面上肌肤,好似点水的蜻蜓一般,这韵致使人撩拨且悸动。
“快了……”我下意识启口,双眸已然放空失神,“辽世子的军队势如破竹,眼见便要攻入帝都、直取西辽皇宫。辽世子來了,清欢他就要來了。”
如是猛地一个下意识,那日在茗香苑里已经逝去的蓉僖妃,不,是雅贞毓秀皇贵妃她入我梦寐之时,那真真假假、却委实不祥的幻似告诫样的言声!
她道:
“这个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念在我们之间有过一场人世际遇,我且提点你,世事无常,你要在心里有所准备呐……”
“话我可以说,管我管不了。个人因果个人背,自然造化从來公平,一切本就是业力的化现,却是时人自不识……”
一倏幽如同來自幽冥的万种萧音实实入耳,搅扰的脑海深处万念并起!我下意识抬手,想去捂住耳朵,又蓦地发现根本就是洠в杏玫模∫蛭馍羰莵碜孕牡咨畲Α碜阅院Fげ悖皇锹萑攵
一瞬间又有洞悉天命洞悉归途之悲凉的大智慧,突忽明白,是不是本就既定好的事情,就再也做不得更迭?太多的期许与太多的自信,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一派沉沦?
“朕不会出兵。”耳畔突忽一道声色,沉仄中不失锐气与笃定,还有些许隐痛、并着辗转、并着无奈,皇上如许说,“如果清欢当真不念骨肉兄弟之情,非要将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辗转于今世、带兵浩浩荡荡攻入都城,朕不会出兵。”又补充。
皇上的意思是说,上一代的恩怨,父债子偿,如果清欢当真做不得全然放下,那么皇上,他愿意做这恩怨源头的偿还、以自身以这弘德一朝做了归结。
“横竖清欢,他是辽王的世子,亦是我西辽帝室的血脉。”辗转间皇上一笑徐徐,带着万般皆放的大释然,“而不过就是一场朝代的更迭、江山的易主,说到了底西辽还在,且这江山还是我们李家的江山,多好。”
我知道他是陷入了思绪的囹圄,即便他的分析就此听來委实有着那么一些道理,但这般言语贴合着时宜,听在耳里下意识就叫人产生一种不负责任的推脱之感:“呵。”我勾唇一哂,淡淡的,“时今之势,即便你出兵……你也已经洠Я税氲愣孀挠嗟兀阋惨丫共蛔∷耍
这般不曾用敬语的直呼为“你”,对皇上可谓是大不敬之至,甚至是委实大胆的了!但此时此刻我这一通心境诚如烈火、两端俱是熬煎,实在压抑不得,便就如此快嘴而出。
“引娣,你在怪朕?”皇上倏然侧首,眉宇渐渐蹙起來,且抬手将我的身子摆正在他面前、与他直面相对。
我方一个激灵回神,抬眸对上皇上微含暗殇的眸子,抿唇颔首、摇了摇头:“臣妾不怪陛下。”这话洠в形バ摹T俏倚那椴缓茫识讲拍腔捌涫德切骨樾鳎以趺纯赡芑峁只噬希课矣衷趺磁洹趺磁淙ス炙兀
心念忽一亏空,腰身顺着一暖,陛下抬手已然将我往怀心深处拥住:“引娣,朕不在意,不在意辜负了父皇、母后、江山、和天下臣民……甚至这逃不掉抹不去的为青史所诟病,朕都不在意,通通不在意。”于此一顿,颔首再一次抵住了我的发髻,沉声仄仄,“但是朕,就怕失去你啊!”
最后这一声唤,带着近似宣泄的意味,一语出口便好似将那憋在心里头万顷的心绪一倏然全然宣泄了尽!这是从心底深处、一颗心一个魂儿里一下子铮然就爆发出來的慨叹,掺着心中血、也饮下断肠泪。
巨大的悲恸哽咽喉咙,我无力的扑在皇上怀里无声饮泣。
活在这世上,行某条路、做某件事,放弃的理由有很多,但坚持的理由只有一个:你。
我在心底暗暗发誓,为了皇上,我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认输,哪怕是向这早已既定好的宿命低头、向这何其哀哀的苍天争风……
“见多情易厌,见少情易变。”陛下拥着我,这声息起了软糯的哽咽,“但得长相思,便是长相见!”似乎费尽了好大的力气,夹着叹息涓浓。
这话隐隐然带些昭著的告诫,分明可以懂得其中意图,但偏生又逃避去懂得这意图。
我想告诉皇上不要这么说,因为这么说会让我害怕。但我自个已经被泪水迷蒙了杏眸、也缠断了痴肠,我已然言不出任何话,更做不得任何宽慰。
温风如洗,看尽历朝历代一载复一载的离合悲欢,最是无情,也最是从容坚韧洠в星硬馈耍降资亲霾坏萌缯夥缍话隳Q
。
眼见大势已去是早有的欲见,江山再守不住是命里头注定的因果。
苍天不会因为皇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