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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关上房门,坐到床边,一边给心儿上药,一边低声问道:“刚才我就想问了,到底什么事,下这么重的手?”她眼中隐有怒色,在司药房的时候她就险些嚷嚷出来,是心儿死死拉住她的衣襟,才忍耐下来。
心儿有些犹豫。
“还说好姐妹,连我都不相信?”
心儿无奈,只得道:“不是不相信,是……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放心吧,我嘴紧得很。”
“我上次跟你说起过吧,这幅观音绣像,是一位绣娘传授给母亲的。这位绣娘以前也曾经在宫中服役过,后来大赦天下,才出了宫。”
离若点点头。
“苗凤娘拷问我,就是为了追寻这位绣娘的下落,据她说,她与这位绣娘有仇。”
“这你哪里知道啊!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离若愤愤不平。
“是啊,那位绣娘自从教过我母亲一段时间,早就辞别了,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哪里能够知道她的下落。”心儿苦笑道。
“就为了这点事儿,这苗凤娘也太不讲理了。就算你知道,也不能用这种手段……”离若气愤地满脸通红,“而且你以后还要在她手下干活,这怎么能行呢?”心儿一番话真假参半,单纯的离若完全没有起疑。
“好了,如今我受此酷刑,想必她也明白我确实不知道那位绣娘的下落,以后不会再逼问了。”心儿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安慰她道。若要说这个宫廷里除了王霓君和明崇俨,还有谁让她感受到意外的温暖,就是眼前的女孩了,还有……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个身影,也不知此时的他有没有担心自己的伤势……
见她脸色不好,离若也不敢多说,连忙替她拉上被子,服侍她躺下。
若要说这次受伤带来的唯一好处,那就是在阖宫上下最忙碌的时候,心儿理直气壮地休起了假。苗凤娘自然不会催促,只是连着在被窝里躺了六七天,心儿也觉得无聊地要数指头了。
这一日清晨,掀开被子看去,伤痕已经愈合,虽然趾甲不是短时间能长好的,但暂时也不会妨碍行动了。
转眼七天过去了,这一日正是册封皇后的良辰吉日。贪睡的离若也起了个大早,前去典礼上服侍。
心儿起了床,走在御花园的廊道上,来往宫女极其稀少,园中静悄悄一片。
一直走到丹凤门前,都没有碰到几个人。所以当看到井口旁边的裴少卿时,心儿不禁愣住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身为神策营统领的他怎么能缺席呢?
明白她的疑惑,裴少卿笑道:“正因为是重要的日子,丹凤门这边更加不能缺人。而典礼那边有玉麒麟带人护卫,我放心。”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心儿身上。
心儿不自然地避开,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这种改变让心儿觉得温暖,也觉得恐慌,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这次多谢你了。”心儿低声道。
“不要谢我。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你的感谢只会让我惭愧。”裴少卿苦笑一声,摇摇头,“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心儿咬着下唇,“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
裴少卿望着她,终于移开视线,“我知道宫里的事很复杂,你不想说一定有你的原因,这些天我一直在等,每一次看到这口井,总觉得你会出现在这里,想不到你真的出现了。”
心儿默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裴少卿一愣,脸上有些狼狈,“这……我也不知道,就是每天想看见你,跟你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其实坚持留守只是借口,想过来看看你才是真的。”
这样赤裸裸的坦白心迹,心儿愣住了,隐有一丝甜蜜,却又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对她那么好,她却注定要辜负他……这一切无可挽回,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计划。一旦成功,她必定要流落江湖,而他依然在宫里。
他是官兵她是贼。
见她沉默不语,裴少卿素来冷静的面容上难得地出现慌乱,“心儿,你怎么啦?”
心儿摇摇头,忽然绽放出笑容,“没什么,我只怕……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将来有一天你会失望的。”
总感觉这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苦涩,裴少卿一愣,继而摇头,“我不会失望的。在我眼前看到的,不就是你吗?我知道你有些事情瞒着我,比如这次是怎么受伤的。但我相信你会慢慢将这一切告诉我,像上次说起的那样。”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心儿躲避着他的视线。
裴少卿哂然一笑,“那我也告诉你好不好。上次你说起过你小时候,作为交换,要不要听听我的小时候啊?”
她应该拒绝,应该离开他,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她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她不能放任这个意外继续侵蚀她冷静算计的心。可是……她终于还是在台阶上坐下来。
裴少卿笑起来,也挑了个台阶坐下,开始讲述。“我小的时候也是个孤儿,同你一样,也是被义父收养的,不过比你幸运,没有落到人贩子手里。义父他祖上就是武将,高祖时候还曾经担任过定远将军,可惜到他这一辈逐渐落魄,只在军中担任一个伍长。他收养我的时候,义母已经过世了。其实他武功很高,却性情过于……暴烈,又惹了上级厌恶,久久不得晋升,郁闷烦躁之中,又惹了酗酒的毛病。他指导我武功很严格。”裴少卿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其实他小时候的那段日子何止是严格能形容的。
掩去这些,裴少卿笑道:“那时候我还小,因为受不了那么辛苦的练功,甚至想过离家出走什么的。一直到了十六岁那年,父亲走托关系,将我送进了神策军,从一个士兵起,因为机缘巧合,立下了几桩功劳,一直到现在的统领之职。可惜就在我入军的那一年,义父便因为喝酒时候与人发生争执,械斗身亡了。”
心儿有些诧异,本以为他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是官家子弟呢。
见她发愣,裴少卿忍不住问道:“你呢,你的武功也很好,也是跟你义父学的吗?”
“怎么会呢?义父他虽然会些武功,但只是强身健体用,而且他也不赞成女孩子修炼武功。我姐姐的性情就从小被教养得温柔和婉,不过我从小调皮捣蛋,幸好义父和姐姐都一直包容着我。”提起学武功,她眸中闪烁起光彩,“十三岁那年,我陪着姐姐去庙里拜佛,遇到了师父。师父是庙中的尼姑,早年曾经在江湖上漂泊过一段时间,后来心灰意冷,便出家为尼了,可惜一身武功一直未曾找到传人,引为平生憾事,结果遇到了我。”
想必是很快乐的经历吧,裴少卿入神地凝望着她充满欢欣的精致侧脸。
“后来武功学成,总觉得不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很对不起这身功夫,就入江湖了,顺便想赚点儿银子,所以当了赏金猎人,没想到一来二去,还小有名气了。”心儿有些得意地说道。
其实她没有说实话,她入江湖的最初理由,是义父的失踪,那时候南方大水,官拜并州刺史的义父奉命带着官银前往赈灾,却不料在路上遭遇劫匪,银子被劫,护卫被杀,而义父不知所终。她闻讯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事发之后月余,行踪渺渺,线索全无。
之后在江湖上她也试着打听过,可惜一直没有找到线索,那批山贼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也许知道自己抢劫官银是灭九族之罪,所以早就带着银子逃之夭夭了吧。追查无果,心儿也只得放弃,想到姐姐和义父都不在了,也无心留恋家园,索性继续漂泊江湖。
璀璨的阳光笼罩住两人,裴少卿敏锐地察觉到她眼眸之中浮起淡淡的阴霾,为什么呢?他想要询问,却最终沉默,只静静凝望着她。
远处传来清远悠扬的钟声,是册封皇后大殿的礼乐。
心儿回过神来,跳起来,“我得走了,离若回去不见我,又要唠叨了。”
裴少卿追上一步,道:“心儿,你待在司膳房,我还是不放心。我跟朝中的长孙大人交情不错,不如我去求求他想办法把你调到别的地方去。”
心儿一愣,什么?离开司膳房,赶紧停下脚步,“不要。”
“为什么?”
心儿摇摇头,“你看这宫苑深深,到处都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去哪里都是一样。这个地方我已经熬过来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如果换一个地方,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去应付。”
“可是……”
“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你陪我说话,时间已晚,我得走了。”一边说着,心儿提起裙角,飞快地溜走了。
一直跑到看不见裴少卿的身影,她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