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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是眼见吴珍容这边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又去盘问跟着一起去慈禅庵的吴珍宝。小姑娘不禁问,没几下就说出“五姐姐不愿意嫁人,她有心上人了”的话来,可是再问那个男人是谁,吴珍宝却又不知道了。
难道是私定终身?这还得了。
这下子苏氏脸色大变,对吴珍容下了狠手,直接请了家法将她打得死去活来,让她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偏偏吴珍容也不知道哪里生得一身硬骨,咬破了唇也不吭声,竟然宁愿被活活打死。
总不能真的把好好一个姑娘给打死吧,就算是打残了也不行。吴珍容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姑娘,虽然是庶出,但总也比婢妾的身份高多了,不能随随便便就打死打残。
但苏氏已经请了家法,一时间下不来台,高氏只好出面做好人,连劝带抚,将吴珍容接到东府来养伤,一时间也没地方安置,干脆,就送到杨曼的文魁院里来。按高氏的意思就是,杨曼是大嫂,所谓长嫂如母,有照应小姑子的责任,而且杨曼平素又最是稳重,她暗示杨曼想办法从吴珍容口里套出那个男人是谁。
这个烫手的山芋,杨曼还真不想接,可是高氏既然开了口,她又不得不接,整天里唉声叹气,只觉得吃力不讨好,将来说不定还要惹一身腥骚,真是说倒霉就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儿。
没奈何,她只得让春桃和小雁打扫了两间空房,将奄奄一息的吴珍容和服侍她的两个使女安置进去。头几天她也没做什么事,只是亲手给吴珍容调制补身的药膳,尽量做得美味,一天照着三顿给送过去。
总算,吴珍容还肯喝药吃饭,并没有一意求死的模样,这才让杨曼松了一口气。只要人不死,什么都好说。
问
这日,杨曼炖了一窝人参鸡汤,盛了一碗让春桃吴珍容送去,不大一会儿,春桃来报,说道:“夫人,五姑娘说今日有些精神,请你过去坐坐。”
杨曼怔了怔,这几日吴珍容只是养伤,谁都不愿见,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又肯见人。虽然纳闷,但她也不好不去,洗了手,便过去了。春桃原也跟在后面,杨曼转念一想,却将她打发了,怕是吴珍容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不好让旁人听去。
这会儿已是午后,天上还在飘飘着细雨,将地上浸得湿漉漉的。杨曼提着裙角,小跑着到了廊下,略略整理了一下,才对门内道:“五妹妹,我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竹帘一掀,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使女,梳着双丫髻,髻上簪了两朵小花,一看到杨曼,就福了福,脆生生道:“怡兰见过大少夫人。”
杨曼打量了她几眼,这个使女眉目如画,很有点出尘之气,大概是在吴珍容身边跟的久了,沾染了一些才女的气息,而且正是豆蔻之年,若是换个妆扮,单以姿容而论,完全不在吴珍容之下。
她跟在怡兰身后进了屋,看到屋里还有一个仆妇,是苏氏特地派过来,表面上是服侍吴珍容,其实暗地里是盯稍的。
吴珍容人比前几日精神些,脸色还略显苍白,头发披散着,身子半靠在的榻上,只盖了一床薄被,一看到杨曼进来,便怏怏的开口道:“怡兰,上茶。”
杨曼坐了下来,看看吴珍容,却见她目光不时在那个仆妇身上打转,便会意过来,知道吴珍容是想不出法子来打发这个仆妇,而这个仆妇显然不是她指使得动的。
说不得,只能自己出这个头了。
想到这里,杨曼轻咳一声,对那仆妇道:“我与你们五姑娘有话要说,你且下去歇着,没叫你不必进来。”
仆妇还在犹豫,磨蹭着不肯走,杨曼脸一沉,斥道:“我的话你没听见么?”
偏偏这个仆妇胆量还不小,居然不怕杨曼斥责,反而回嘴道:“我家夫人吩咐过,嘱我半步不得离开姑娘。”
“既是三婶娘的意思,那么我也不好驳了。”杨曼答了一句,却见那仆妇脸上有些得色,她也有些恼了,又道,“我这文魁院自有规矩,凡这院里的人,都归我管,不归我管的,自不必待下去了,我这就请三婶娘来,打发你和你家的姑娘回西府去,我是不敢留了,若是那些不归我管的人闹出什么事来,我也不用担待。”
她这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吴珍容是高氏送过来的,未见得杨曼说让苏氏把人领回去就能领回去,但万一她真这么去说上一句,却也不是一个下等仆妇敢受的。当下那仆妇就蔫了下去,讪讪的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不甘不愿的退了出去。
吴珍容感激的看了看杨曼,低声道:“多谢大嫂子。”
杨曼摇了摇手,道:“你也不必谢我,我能做的不过这些而已。”
这时怡兰端上茶来,便立在吴珍容的榻后,虽不说话,却也不离开,而吴珍容竟然没说什么,显见是极信任这个使女的。
杨曼暗自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说实话,吴家的女人身边,谁没有一个两个心腹使女,就是她还有个小雁呢,只不过现在吴珍容明显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所谓法不传六耳,再怎么信任,这个时候还让别人在场,就很不好。至少,杨曼是不敢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形下说出什么真心话的。
吴珍容沉默了很久,才道:“大嫂子,我虽与你一向不亲近,却也知道,大嫂子是个软心肠,当初对九妹妹如此,对珍容亦当如是。”
这顶帽子可扣得不轻。杨曼吃了一惊,知道自己当初对吴珍芍的心软全被吴珍容看在眼里,惊讶之余,只能勉强笑道:“五妹妹说哪里话,我是你们的嫂子,自是关心你们的。”
当然,这关心自是有限度的,不会超出姑嫂之谊。
吴珍容像是没有听出她话外之意,又道:“听怡兰说,这几日的膳食,都是大嫂子亲手为我打理,我心中极是感激,因而今日有些精神了,便请大嫂子过来,好当面致谢。怡兰,扶我起来,我要向大嫂子当面行谢礼。”
“五姑娘见外了,别起来,你身子骨还没有好,躺着……躺着……”杨曼被她吓倒了,看她风吹就倒的模样,行什么礼呀,乖乖躺着就是对她最大的谢礼了。
但是吴珍容性子执拗,哪管杨曼的阻拦,硬是在怡兰的搀扶下,从榻上下来,勉强行了一记大礼,再躺回去的时候,胸口起伏,竟有些微喘了。
“姑娘,你先喝口茶吧。”怡兰端了茶,让吴珍容喝了几口,平顺了气息。
杨曼开始后悔自己过来了,她有很不妙的预感。
“大嫂子,你比珍容年长几岁,于人情世故,亦比珍容精通,珍容有不解之处,还望大嫂子为珍容释疑。”
杨曼脑子嗡的一声,暗道果然来了,脸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得道:“五妹妹,你有何不解之处,暂且先放下,养好了身子,再问也不迟。”
吴珍容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又道:“珍容自那日前往慈禅庵,在佛前诚心询问,奈何泥像不语,不能释我心中之惑,这几日郁结于心,大嫂子所做膳食,再是美味,也形如嚼蜡,生生辜负了大嫂子的一片心意。珍容请问大嫂子,为何女子不能自己择婿?为何千百年来,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何像大嫂子这样青春年少之时,便要守寡一世?为何……”
“停停停停停!”听到吴珍容提到自己,杨曼大吃一惊,一连五个停字,硬是把吴珍容源源不绝的疑问给阻了下来。
吴珍容虽然停口不问,但是一双明亮中却透着执拗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杨曼,一眨不眨。
杨曼痛苦的揉了揉额头,她这下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位五姑娘不但是个才女,还是一位富有抗争精神的奇女子,她敢质问封建礼教,敢用自己的身体去斗争,这样很好,非常好,只是……不合时宜。
是的,不合时宜。
“五妹妹,在你问我之前,我却也有一些问题要向五妹妹求解。”杨曼思忖了一会儿,便反问道,“听闻五妹妹博览群书,那么我请问五妹妹,为何日出东方日落西方?为何潮水有涨有落从不停息?为何秋去冬来,叶落草衰?为何……”
她一连问了十几个为何,就差没把屈原的天问和后世的十万个为什么都给搬出来。你问我为什么,我还问你为什么呢?
既然生在这个时代,生在这个家族,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你享用了吴家带给你的荣华富贵,那么,请问你为你所享用的付出了什么?
天上不会随随便便掉大饼,五姑娘啊,你若是生在平民百姓之中,自懂事起就要为生计而挣扎,不念书,不识字,你可还会问出这么多的为什么?即便是问了,只怕也不是问这些了,而是要问为什么那些跟我一样年龄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可以穿锦衣